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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孝亲思想探究
作者：高佩佩 张慧竹
来源：《西部学刊》2016年第03期
摘要：知恩报恩是佛教重要的伦理则目。关于具体的报恩对象，佛经中有“二恩”、“四恩”和“五恩”等说法，但是这些说法中无一例外地都将“父母恩”置于首位，可见佛教对知恩报恩、孝养父母的推崇和重视。报恩分为报世间恩和报出世间恩两种，归根结底，两者圆融不二，终极目的还是趋向善道、求得解脱。值得关注的是，佛教的伦理思想是在业力因果轮回的法则下运行的。
关键词：佛教；孝亲；报恩
中图分类号：B9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佛教孝亲思想是和报恩思想紧密相连的。行孝是为报恩，因而知恩报恩的教说和阐述见于佛经各处。《杂阿含经》第47卷第12经中，佛陀用后夜里因为疥疮疼痛而哀鸣不止的野狐譬喻，如果有人愿意救治野狐，野狐必定会知恩报恩，可悲的是，动物尚且懂得感念他人恩德，人却无动于衷，毫不触情。因而，佛陀教诫比丘们，“当如是学。知恩报恩。其有小恩尚报。终不忘失。况复大恩。”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少恩加己，思欲大报。”②说的就是在家弟子应常怀感念之心，努力回报加之己身的恩惠。
佛教是将知恩报恩视为“圣道”来宣扬和尊奉的，《大乘本生心地观经》偈云：“世间一切善男女，恩重父母如丘山，应当孝敬恒在心，知恩报恩是圣道。”③对于知恩者，佛教赞赏有加，“二人世间难得。何等二人。一者所不可为行恩。二者受恩复报恩。”④认为其善念深厚，善根具足，反之，对于忘恩负义之徒则不吝指责，“不知恩者，善根断灭，作诸恶业。⑤ 一、报恩对象
佛教关于报恩对象的说法散见于佛经各处，《瑜伽师地论》云：“云何有恩者。谓或父母或乳饮者。或养育者或成长者。或于旷野沙碛等中能济度者。或饥俭时能赈恤者。或怖怨敌而救援者。或被执缚而能解者。或遭疾病而救疗者。教利益者教安乐者。引利益者引安乐者。随所生起诸事物中。为助伴者。同欢喜者同忧愁者。遭厄难时不相弃者。复有所余。如是等类。名有恩者。”⑥经中关于有恩者的界定，除明确提出“父母”之外，其余情况大致可以分为及时施救帮助、教引成长安乐、不离不弃等各类。
在其他中，佛陀指出了明确的报恩对象，具体而言分“二恩”、“四恩”和“五恩”说三类。《大方便佛报恩经·论议品》强调应报答父母和善知识之恩。《正法念处经》和《大乘本生心地观经》都将报恩对象分为四类，《正法念处经·观天品》云：“有四种恩。甚为难报。何等为四。一者母。二者父。三者如来。四者说法法师。若有供养此四种人。得无量福。”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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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将父母恩分而述之，并将母恩置于父恩之前，尤见佛陀对母恩的仰赖和敬重。《大乘本生心地观经·报恩品》认为：“世出世恩有其四种。一父母恩。二众生恩。三国王恩。四三宝恩。如是四恩。一切众生平等荷负。”⑧将“四恩”界定为“父母恩、众生恩、国王恩、三宝恩”，前三种恩是众生共享的普遍恩德，“三宝恩”则是针对具有佛教信仰的佛教徒而言的，且这四恩既有世间恩，又包含了出世间恩。另外，《瑜伽师地论》还提出了“五恩说”，云：“其有恩者亦有五种：一母、二父、三妻子、四奴婢仆使、五朋友兄弟亲属宰官。”⑨显而易见，这五恩统摄了妻子兄弟、奴婢仆使、亲朋官署等各类关系，是从人伦的角度出发而言的。
综合前文所列诸经来看，《大方便佛报恩经》中所言的“善知识恩”及《瑜伽师地论》中论及的人伦关系实际是可以摄入《心地观经》的“众生恩”之中的，而且“众生恩”中所蕴含的众生平等的思想更具有广泛价值；再者，《心地观经》的“三宝恩”融摄了《正法念处经》中的“如来恩”和“说法法师恩”。由此可见，《心地观经》的“父母恩、众生恩、国王恩、三宝恩”基本已囊括了其他诸经关于报恩对象的基本内容。
其中，对于“父母恩”和“师僧恩”何者为大的问题，佛陀回答说：“众僧者，出三界之福田；父母者，三界内最胜福田。”⑩《舍利弗问经》中的回答更为周密——“夫在家者。孝事父母在于膝下。莫以报生长与之等。以生育恩深故言大也。若从师学开发知见。次恩大也。夫出家者。舍其父母生死之家。入法门中受微妙法。师之力也。生长法身。出功德财。养智慧命。功莫大也。追其所生乃次之耳。”⑪佛陀认为，就在家而言，人子须敬顺慈爱父母，感念父母哺育长养的恩德；就出家而言，应对师僧修报恩心，正是因为师僧的教导我们才得以舍去生死之家，灭除障蔽、生起智慧。即便是入了佛门，“是佛弟子修行孝顺者，应念念中常忆父母。”⑫佛陀说法应机随宜，方便教化，值此宣说世间与出世间两者是不二的。
佛陀言及报恩，常将“父母恩”置于首位，较之于父恩，佛陀对母恩倾注了更加深沉的感激之情，认为“然寄托之处，唯在母胎，生来乳哺，怀抱亦多是母，故偏重于母。”⑬《大般涅槃经》中佛陀对母亲怀胎十月的辛苦、哺育长养的劳累颇有感怀，“我母受大苦恼，满足十月，怀抱我身，既生之后，推干就湿，除去不净，大小便利，乳哺长养，将护我身。”⑭《心地观经》中总结出十项母亲的恩德，“一名大地。于母胎中为所依故。二名能生。经历众苦而能生故。三名能正。恒以母手理五根故。四名养育。随四时宜能长养故。五名智者。能以方便生智慧故。六名庄严。以妙璎珞而严饰故。七名安隐。以母怀抱为止息故。八名教授。善巧方便导引子故。九名教诫。以善言辞离众恶故。十名与业。能以家业付嘱子故。”⑮这“十恩”涵盖了母亲从受胎、临产到哺育、生养孩子的整个过程。母亲的子宫孕育着新的生命，就像“大地”一样无私地奉献着；在怀胎的十月里，母亲需忍受强烈的妊娠反应，随着产期临近，她昼夜无法安宁，经历重重苦难才能诞下孩子，是谓“能生”；新生命诞生之后，初为人母的喜悦使得其常常不顾个人，时时用手呵护着新生儿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和身体四肢，这就是经中所言的“能正”；在孩子的成长历程中，母亲既承担着打扮孩子、照料其日常起居等基本工作，又肩负着教育引导，使其远离不良习气的责任；等到孩子长大成人，母亲还需将家业交付给孩子，以使其能够安身立命。因而，佛陀感慨道“于自居家中，慈母最为亲”。⑯ 二、知恩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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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言辞恳切地劝慰众生“父母生子，多有所益，长养恩重，乳哺怀抱，要当报恩，不得不报恩。”⑰诚然，知恩还当报恩，具体的报恩又可分为报世间恩和出世间恩两种。
《优婆塞戒经》中认为世间福田有三种，第一种就是报恩田，即父母、师长、和尚三类，在世间但凡敬仰侍奉这三类人，便可获得无量功德。《善生经》载，善生晨起沐浴后按照父亲的教诲虔诚地向东西南北上下礼拜，称礼拜此六方便可得安稳幸福，佛陀看到后，指导他真正的六方对应的是六种人伦关系，即父母、师长、妻妇、亲党、僮仆、沙门等，并详细介绍处理这六种人伦关系的具体方法。在处理与父母关系一事上，佛陀提出人子敬顺父母的五条基本要求，“夫为人子，当以五事敬顺父母。一者供奉能使无乏；二者凡有所为，先白父母；三者父母所为，恭顺不逆；四者父母正令，不敢违背；五者不断父母所为正业。”⑱要求子女对待父母理应怀着恭敬之心，不可擅自忤逆违背父母，要赡养父母，满足其生活所需。儒家也认为赡养父母、供给父母日常所需是作为人子最基本的孝行。《孝经·庶人章第六》指出普通百姓应谨身节用以供养父母。《吕氏春秋·孝行》详细分析了赡养父母的具体内容，“养有五道：修宫室，安床第，节饮食，养体之道也。树五色，施五彩，列文章，养目之道也。正六律，解五声，杂八音，养耳之道也。熟五谷，烹六畜，和煎调，养口之道也。解颜色，说言语，敬进退，养志之道也。此五者，代进而厚用之，可谓善养矣。”⑲不同于儒家强调的子女须单方面向父母尽赡养义务的情况，佛教在父母对子女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上也有明确的教说，“一者制子不听为恶，二者指授示其善处，三者慈爱入骨彻髓，四者为子求善婚娶，五者随时供给所须。”⑳
相对于报答世间恩，佛陀更加赞赏的是对出世间恩德的报答。三界众生难逃六道生死轮回，即便转生人道，生死、饥渴、性欲、冷热、病痛、隔膜等等苦痛也伴随终生。生死流转，诸事无常，即便正在经历快乐、幸福之事，快乐逝去之后袭来的是足以吞噬个人的怅惘、失落与空虚，因而就需要寻求极乐世界，也就是佛经中所言的西方净土。对待父母亲恩亦是如此，引导他们树立正信，远离诸苦、恒受诸乐就极有必要。《本事经》认为真正报答父母恩，就在于引导父母皈依佛法僧，积极向善。其卷四言：“若彼父母。于佛法僧。无清净信。其子方便。示现劝导。赞励庆慰。令生净信。若彼父母。无清净戒。其子方便。示现劝导。赞励庆慰。令其受持清净禁戒。若彼父母。无有多闻。其子方便。示现劝导。赞励庆慰。令其听闻诸佛正法。若彼父母。为性悭贪。不乐布施。其子方便。示现劝导。赞励庆慰。令行布施。若彼父母。为性闇钝。无有胜慧。其子方便。示现劝导。赞励庆慰。令修胜慧。其子如是。乃名真实报父母恩。”㉑另外，佛陀在《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中也有类似的教诫，“若父母无信心者，令住信心；若无戒者，令持禁戒；若性悭者，令行惠施；无智慧者，令起智慧。子能如是于父母处，劝喻策励，令安住者，方曰报恩！”㉒
除了引导父母离苦得乐、了脱生死之外，佛陀还指出“如有一切众生。能为父母作福造经烧香请佛礼拜供养三宝。或饮食众僧。当知是人能报父母其恩。”㉓师僧三宝、念经拜佛，皆可为父母修来福德，也不失为报答父母恩德的一种方法。《菩萨地持经》中提及最简单易行的修持方法，“众生知恩欲报德者，尔时菩萨劝令修善，不须世间财利酬报。报之大者，当供养父母，乃至持戒。求报恩者，令其行善。是名菩萨报恩巧方便。”㉔可见，通过持戒修善，同样也可以供养父母、报答亲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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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佛教所宣扬的孝亲是“将对亲生父母的孝心，推广及全宇宙一切众生”[1]209的“广孝”，这也正是佛教众生平等、饶益有情的具体体现。《心地观经》有云：“即无始来，一切众生，轮转五道，经百千劫，于多生中互为父母。”㉕六道轮回无始无终，一切众生都曾受到过他人恩惠，也曾与他人建立过父母子女的亲属关系。《菩萨戒本疏》对此阐释得更为细致，“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故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而杀食者即杀我父母。亦杀我故身。一切地水是我先身。一切火风是我本体。故常行放生。生生受生常住之法教人放生。若见世人杀畜生时。应方便救护解其苦难。”㉖故而我人应满怀感激，“视一切人如父、如母、如身，常等无异。”㉗像对待今生父母一样对待其他众生，以己之力帮助其脱离苦海。
实质上，报世间恩（世间孝）和报出世间恩（出世间孝）是圆融不二的。“世间之孝，只能使父母得一时之欢愉，而佛教出世间的孝，不仅能使双亲‘处世常安’，而且能使父母寿终之后，往生佛国净土，”㉘嘘寒问暖、供养照料使父母享受天伦之乐，是世间行孝报恩之法，但如果能使父母听闻佛法、成就智慧，从世俗的苦痛中跳脱出来，永享安乐清净，这才更值得赞颂。《弥勒菩萨所问经论》言“如实知见一切世间种种过患，为欲利益一切众生，行世间行，不舍世间，不为世间过患所染。”[2]5便是要求我人在这五浊恶世里持守清净，“行于世间，不舍世间”，树立正信，生起智慧并积极利益众生，以期离苦得乐、投生善处。
值得关注的是，佛教的孝亲思想归根结底还是在业力因果轮回的法则之下运行的。首先，正是因为父母对子女有恩，子女当常怀感恩之心，思欲报答亲恩，也正是因为子女报答父母之恩，使得父母安享欢愉，教引父母树立正信、持守戒律，并生起智慧，最终得以从诸苦中解脱出来，恒享安乐。这样就构成了两重相互作用的因果关系。其次，《中阿含经》第27经《梵志陀然经》中，尊者告诉昔日名叫陀然的友人，就算是为父母、妻妇等做了恶事，也无法脱离堕入地狱之苦。这就表明伦理道德是受限于道德因果法则的，“果报随应自当受”，㉙业报只能由造业个体所承受，“父有过恶，子不获殃，子有过恶，父不获殃。各自之死，善恶殃咎，各随其身。”㉚就算是父子至亲也不可能代受业报。再者，佛教宣说诸行无常，应勘破现象、去掉执着，对待父母子女关系亦是如此。“子非父母所致，皆是前世持戒完具，乃得作人。……生死因缘，本从痴起，一切无常。”㉛教人放下执念，从佛法角度审视今世父母子女关系，世间有情无情众生，有生即有死，如若亲人去世，父母子女的关系也就了断了，逝世的父母必依自己生前业力在六道中轮回，与子女再无联系。 结论
佛教的报恩思想是和孝亲思想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行孝就是为了报答恩德，其中父母之恩最为深重难报。佛教将行孝分为世间孝和出世间孝两种：在佛教看来，敬顺双亲、衣食供养父母是世间孝，也是最基本的孝行，带给父母的是最低层次的欢愉；引导父母闻法持戒，增进智慧，取法善道才是出世间的孝，也是大孝，但世间孝和出世间孝是不二圆融的。再者，佛教宣扬孝亲思想，但孝亲思想归根结底还是在业力因果轮回的法则之下运行的。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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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④⑯⑰《大正藏》第2册，第346页、第881页、第427页、第823页。 ②⑪《大正藏》第24册，第1045页、第902-903页。
③⑧⑩⑮㉕《大正藏》第3册，第302页、第297页、第141页、第297页、第 297页。
⑤《大正藏》第10册，第910页。
⑥⑨《大正藏》第30册，第506页、第695页。 ⑦《大正藏》第17册，第359页。 ⑫《大正藏》第16册，第779页。 ⑬《大正藏》第39册，第544页。 ⑭《大正藏》第12册，第419页。
⑱⑳㉚《大正藏》第1卷，第71页、第71页、第169页。 ⑲《吕氏春秋·孝行》。
㉑㉗《大正藏》第17卷，第682页、第707页。 ㉒《大正藏》第23卷，第658页。 ㉓《大正藏》第85卷，第1404页。 ㉔《大正藏》第30卷，第933页。 ㉖《大正藏》第40卷，第676页。 ㉘《大正藏》第26卷，第239页。 ㉙《大正藏》第14卷，第862页。 ㉛《大正藏》第4卷，第153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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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陈兵.佛陀的智慧[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2]业露华.道冾六亲——佛教孝道观[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9.
作者简介：高佩佩，女，陕西岐山人，贵州大学宗教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宗教。 张慧竹，女，河南驻马店人，贵州大学民族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南少数民族史。 （责任编辑：李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