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１年第２期 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Ｎｏ．２ ２０１１ 第２５卷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ＨＡＩＮＡＮ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ⅣＥＲＳＩＴＹ Ｇｅｎｅｒａｌ Ｎｏ．１１２ （总１１２期）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Ｖ０１．２５ “ 女性成长小说”概念的清理与界定 高小弘 （大连理工大学人文社科学院，辽宁大连１１６０２３） 摘要：“成长小说”有着诸多的概念界定，但是这些界定和阐释基本上是建立在以男性主人公为成长主体的小 说文本之上。真正的“女性成长小说”是在“五四”之后开始出现的，但对这一概念的界定并不理想。通过对于女性 成长历程中“他者”境遇的揭示以及对造成这一性别境遇根本原因的细致厘清，并在两性成长内涵与两性成长叙事 的比较分析中，可以得出“女性成长小说”的概念界定。同时，对这一概念的理解还耍注意到女性成长的艰难、女性 性别自我、女性主体性生成等一系列问题。 关键词：女性成长小说；父权制意识形态；女性性别自我；女性主体性 中图分类号：１０４１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ｉ１６７４—５３１０（２０１１）一０２—００．５２—０５ 一 “女性成长小说”概念界定的必要性 人类对自我与社会关系的永恒探询；再次，成长总是以个 体为其承担者，在自我与社会的融合与冲突中确立自我 成长，从人类学角度来看，是指心理上还未成熟的青 个性，寻找具有主体性价值的自我文化身份，这本身就体 少年，在经过一系列生活的磨砺之后，迈向人生的成熟的 现了对于生命价值的肯定和确证，对于生命意义的自觉 阶段。在一些原始部落里仍要举行具有象征意义的成长 追求。可见，“成长”本身丰富的文化意蕴决定了它成为 仪式，在仪式中，年轻人通常要经历一些精神上和肉体上 一个反映人类共同情感体验的文学母题，特别是在长于 的痛苦，以此作为成长的考验，这种成长仪式实际上是象 表现广阔现实生活和精深心理体验的小说体裁中，有关 征着童年生活的死亡和成年生活的开始。与戏剧化的成 成长的故事更是屡见不鲜，并形成了“成长小说”这一独 长仪式不同，社会心理学家则标示出成长的几个量度：不 特的文类。 仅指生理上的成熟，更强调从儿童阶段到成人阶段的社 作为一种按文学主题特征进行分类的小说类型，“成 会身份的转变，对社会主流价值观和审美观的认同以及 长小说”的创作传统悠久，数量巨大且影响深远，但对其 理性思维能力的获得。 审美范围的界定，学界却很难达成共识。具有代表性的 作为人类个体重要的生命体验和社会生活中独特的 界定是著名文艺理论家金在《教育小说及其在现实 文化现象，成长必然会成为文学艺术创作的审美对象。 主义历史中的意义》一文中所作的系统阐述：“它塑造的 这首先是因为成长本身就意味着童年与成年交界的空白 是成长中的人物形象。这里，主人公的形象不是静态的 地带，意味着困惑与渴望相伴、恐慌与顿悟并行的心路历 统一体，而是动态的统一体。主人公本身的性格在这一 程，这一充满悖论与张力的人生阶段为创作开拓了意味 小说的公式中成了变数，主人公本身的变化具有了情节 深长的审美空间；其次，走向成长的青少年往往在初次面 意义。与此相关，小说的情节也从根本上得到了再认识， 对充满欺诈与暴力的社会人生时不知所措，以往儿童时 再构建，时间进入了人的内部，进入了人物形象本身，极 代所秉持的那种纯真和美好无法应对丑恶的现实人生， 大地改变了人物命运及生活中一切因素所具有的意义。 要想顺利实现社会化的成熟过程，就必须捐弃童年时代 这一小说类型从最普遍的涵义上说，可称为人的成长小 的率真，因此，成长本身就是一个“失乐园”的文化象喻， 说。”…另一个具有理论代表性的说法来自莫迪凯・马科 而其中所体现的成熟与异化如影随形的生存困境，形成 斯，他将众多成长小说的定义作了深入的归纳分析后，指 收稿日期：２０１ｌ—Ｏ１—３Ｏ 作者简介：高小弘（１９７６一），女，汉族，内蒙古鸟海人，文学博士，大连理工大学人文社科学院讲师，主要从事 女性文学研究。 ５２ 出对“成长小说”中关键词“成长”的界定一般从两个维 千年黑暗、喑哑和隐秘的女性文化世界，以人的觉醒促发 种来自女性生命体验的语言进行自我言说和言说自 度展开：一是将成长视为年轻人对外部世界的认识逐步 了女性性别的觉醒，使初步具有性别意识的女性开始以 增长的过程；二是把成长解释为一种认知自我身份与价 值，并调整自我与社会关系的过程。在我国理论界，对于 一我，而这就意味着女性成长小说真正破茧而出，真正从文 成长小说有代表性的理论论述有以下几种：一是基于“人 化无意识的混沌与黑暗中浮出历史地表。事实上，女性 推动２Ｏ世纪女性写作 决不是所谓‘命运’的玩具，人是可以进行自我教育的，可 成长小说也在不断的发展深入中，以通过自我教育来创造自己的生活”的基本观念，认为成 从幼稚逐渐走向成熟。基于此，把“女性成长小说”当作 长小说是“以个人和社会的矛盾尚未激化成为敌对状态 个性的成熟化和丰富化成为社会的合作者的过程”；＿２ 二 是通过归纳中国成长小说的文本特征试图把握成长小说 一种文类提出并对其进行清晰明确的界定就非常必要 虽经常被人使用，但更多的只是把它作为一个不言自明 的前提，而很少有人对其进行较为严格的理论清理和概 为前提的，主人公在生活中接受教育的过程就是他通过 了。就目前的研究现状来看，“女性成长小说”这一提法 的内涵，这几个特征分别为：小说的主人公是性格尚未定 型、成熟的青少年；主人公与生活于其间的人和环境的关 系，有教育与被教育明确的施受关系；主人公的文化成长 得到确定而充分的表现，而文化成长的关键词是“改变”； 在成长小说的行动元结构中成长通常是构成小说的基本 物质材料，并得到连续显现而保持足够的叙事维度。 三 是强调成长小说文本中必须出现“主人公迈出了走向成 熟的关键一步”，并在分析美国文学中公认的成长小说的 基础上，归纳了几个特征：强调成长小说内容中须具有亲 历性的特征，认为人物成长的心路历程，构成了成长小说 模式化的叙述结构，即天真——诱惑——出走——迷 惘——考验——失去天真——顿悟——认识人生和自 我，并将主人公获得对社会、人生和自我的重新认识看作 主人公在经历生活磨难之后的成长结果，并进一步强调 这种认识必须是“明确而切肤的感受”。 毫无疑问，以上关于成长小说的界定和阐释，基本是 建立在以男性主人公为成长主体的小说文本之上，男性 的主体成长被默认为人的主体成长，也就是说，在人类文 化发展的主脉里，那些能同构文化原型模式、负载丰富文 化意蕴、形成古老文学母题的成长文本，实际上就是男性 成长小说。这一文化现象也印证了父权制社会中所谓人 的主体即专指男性主体的特点，而居于从属边缘地位的 女性亚文化群体注定由于主体性的缺席而喑哑无声。女 性所处的文化位置决定了文化长河中女性成长故事的无 名和匮乏状态，而男性成长故事中的大部分女性形象也 无法逃脱男性对于女性文化想象的窠臼：承载男性审美 和情欲理想的天使或圣女以及道德堕落构成罪恶渊薮的 妖魔或荡妇，前者因貌美在男性成长故事中与其他宝物 一样成为迷人的客体，不仅构成男性成长的叙事基本动 力，而且还可以作为男性经历考验后的绝妙奖赏并标示 男性的成熟；后者因貌美或谗言成为男性成长过程中陷 阱或诱惑的化身，作为一种危险的成长考验潜伏在男性 成长的路途上。女性这种两极化修辞以及在男性成长舞 台上的功能设置无疑是为了衬托男性这个成长主体，而 女性的真正存在及生命成长却在关于男性成长的形形色 色的阐释中被封闭在文化视觉的盲区中。 在中国文化史上，正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照亮了几 念界定，学界较为有代表性的意见是认为女性成长小说 “主旨在于全面展示女性主体的成长过程”。 这一提法 看似无懈可击，但事实上，由于“主体”在思想史领域里存 在着过于复杂的涵义，比如后结构主义及后现代的“主 体”就是对康德以来人文主义“主体”的反驳，女性主义 到底强调的是哪个“主体”，这个概念并没有做出理论说 明，即便这一概念全盘接受的是人文主义的主体观，那么 后现代的思想成果要不要或在多大程度上吸收也未见有 清晰的论述，因此，用这样一个涵义本来就模糊不清的术 语作概念界定的关键词，得出的结论自然暖昧不清了。 另一种公认的提法是对女性成长小说中“成长”进行理论 阐释，认为“这个成长，是双重指向的成长，一方面指创作 主体／女作家在这一时期思想和艺术不断深入、成熟的发 展经历，一方面指作为创作对象的时代——社会——家 庭——男人——人等诸事项与众生相的发展变化”。 这 一界定看起来也义正辞严，但由于“成长”的内涵和外延 过于宽大，甚至到了无所不包的地步，从而失去了特有的 理论针对性。理论界对“女ｌ生成长小说”这一概念认识的 不足会直接影响到这一文类的研究，甚至会在一定程度 上影响到对整个女性文学的认识，因此对这一概念进行 清晰的理论界定将是十分必要的。 二“女性成长小说”概念的清理与界定 “女性成长小说”毫无疑问属于成长小说这一大的范 畴，它首先具有成长小说的一些基本特征，如从幼稚走向 成熟，有一定的时间跨度，必然要经历文化心理转变等， 但是作为一个相对的概念，“女性成长小说”又有着 自己独有的特征，这些特征是它得以确立的根本，也是极 需要清理与明晰的关键所在。从本质上讲，“女性成长小 说”独异特征的核心即是“女性”这一性别前提所内含的 性别特质，而“在某种程度上任何特性都是取决于处境的 一种反应”， 。因此，“女人的‘特性’——她的信念，她的 价值，她的智慧，她的道德，她的情趣，她的行为，应当由 她的处境来解释。”ｒ７＿埘也就是说，女性现实生存构成的 性别境遇应当具有一种本源性的意义，它从根本上决定 了女性成长的路径选择和命运结局。因此，只有在深刻 探究女性性别境遇这一问题的基础上，其他派生出的女 ５３ 性性别成长的各种文化命题才有可能被理解和认知，也 规定。如果说性别气质“指的是沿固定不变的路线形成 才可能真正找到“女ｌ生成长小说”的独特性所在。 人格，而这一切的基础，又是实施统治的这一性的需要和 女性成长历程中的性别境遇，正如波伏娃所言：“她 价值观；被用做准绳的，是这一 的成员崇尚的品质和较 是附庸的人，是同主要者（ｔｈｅ ｅｓｓｅｎｔｉａ１）相对立的次要者 方便地在从属的那一性的成员身上发现的品质”，＿１。。那 （ｔｈｅ ｉｎｅｓｓｅｎｔｉ１ａ）。他是主体（ｔｈｅ Ｓｕｂｊｅｃｔ），是绝对（ｔｈｅ 么，就女性而言，“女性气质并不是指女人的自然状态，它 Ａｂｓｏｌｕｔｅ），而她则是他者（ｔｈｅ Ｏｔｈｅｒ）。” ７ Ｊｌ 而所谓的“他 只是赋予‘ＷＯＭＥＮ’这一符号以历史可变性的意识形态 者”，“是指那些没有或丧失了自我意识、处在他人或环境 意义，而这一意义是被男性社会群体为其自身所构建出 的支配下、完全处于客体地位、失去了主观人格的被异化 来的，他们借助制造一个虚幻的他者来缔造出自我的身 了的人。”川 女性这种“他者”的性别境遇是在男性主体 份和假想的优越性。”＿ｌ 也就是说，男性主动、智慧、有力 确立自我的过程中被强制性给定的。由于没有相对照的 量与女性被动、无知、温顺等性别气质并非与生俱来，而 “他者”，就根本无法树立“此者”，因此女性并不是在将 是父权制意识形态“有意”建构的文化产物。与性别气质 自身界定为“他者”的过程中确立了男性“此者”，而是男 相依存且相互补充的是性别角色，它要求两性分别符合 性在把自身确立为“此者”的过程中将女性树立为“他 一整套互相协调行为、姿态和态度的规范。在父权制社 者”。而且男性“此者”与女性“他者”之间的关系，缺乏 会，分配给女性的只是趋向于生物体验水准上的有限的 一种可能平等转换的相互性，男性被树立为唯一的主要 角色，而把所有能够被描述为真正人的而非动物的活动 者，女性只能顺从地接受这种带有“纯粹他性”的“他者” 都保留给了男性。社会所分配的性别角色，很大程度上 境遇。 是因为社会首先鼓励建立符合角色职能的两性气质，而 事实上，任何一个生存的个体都不愿丧失自我主观 性别气质的习得也与眭别角色规范的充分内化有关。这 意志，任凭他人或环境来摆弄自我的命运，因此，造成女 种性别气质和性别角色的循环论证，将社会普遍观念围 性“他者”性别境遇的根本原因可以直接溯源到人类早期 困在父权制意识形态的沼泽里，而男性中心观念则作为 的社会文化结构。历史地看，由于生产力的发展，以男性 一个不容置疑的文化惯例得到社会主流的认同。 为中心的父权社会逐渐取代了以女性为中心的母系社 但是作为“求变性”的女性利益集团并不总是甘于屈 会，“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 服，而是不断地滋生对于自身臣属性地位的不满意识，父 失败，丈夫在家中也掌握了权柄，而妻子则被贬低，被奴 权制意识形态就需要不断地再生产来巩固和维护性别统 役，变成丈夫淫欲的奴隶，变成生孩子的简单工具了。” Ｊ 治关系，这种再生产的实现主要是施用两种策略将女性 这一历史演变造成了一种带有性别统治色彩的社会关 压回到性别气质和性别角色的强塑中去。首先，启动一 系，并进而产生一种不平等的社会结构。根据康奈尔的 种文化监视体系，使女性置身于“性别化的集体匿名凝 说法，“在任何不平等的结构中都会形成一定的利益，结 视”中，这一凝视内含了一系列父权制社会中有关女性道 果必然会造就一些不同的集团，通过维持或改变这种结 德和行为的评价模式，通过敦促女性实践父权制意识形 构，这些集团得到或失去利益。一个男性统治女性的性 态标准来行使性别权力。当女性被迫面对这无处不在的 别结构不可避免地形成防卫性的男性利益集团和求变性 “男性主体凝视”时，她就被降低为“被看的客体”，成为 的女性利益集团。这是一个结构性的事实，它与男人们 一个时时要“纠错”以使“凝视”主体满意的客体。更为 作为个体是爱女性还是ｆ艮女性或者说是相信女性是平等 可怕的是，在这一伴随整个女性成长过程的“凝视”中，女 的还是卑劣的无关，它也与女性目前是否追求变化无 性逐渐开始“自我监视、自我审查”，自觉在潜意识和人格 关。” 为了维护男性性别统治的社会结构，“防卫性”的 中植入了一个以男性立场存在的“虚幻的主体”，并以男 男性利益集团逐渐生发出一种以男性中心观念为核心原 性的眼光“凝视”并审查自我的身体、语言、姿势等日常生 则的父权制意识形态，这种父权制意识形态最终成为男 活表现。而女性精神内部出现的这种自我分离倾向，致 性维护自己利益的最重要的工具与手段，它作为一种意 使女性“自为”存在在文化监视系统的凝视下溃散了，沦 识形态，不是一套简单静止的观念，而是在实践中不断再 落为父权文化秩序中一个“他者”。其次，在全社会范围 生产和重构的动态过程。具体而言，父权制意识形态借 内生产一种双重道德伦理范式和双重道德标准，即尼采 助习俗观念、家庭与社会教育甚至宗教，给两性生理上自 在《论道德的谱系》中所主张的两种基本道德：主人的道 然而任意的身体构造赋予差别和等级意义，在臣属阶级 德和奴隶的道德。在主人（男性）的道德里，善的意思是 （女性群体）那里生产出一种既代表男性利益，适应基本 做世界的统治者，恶的意思是被压制、被或被踩在脚 的男权制惯例，却又看起来非常客观化的社会标准，这一 下。而奴隶（女性）的道德正是主人道德标准的极端对立 标准不仅使女性自然而然地接受进而内化成认识自我、 面：谦卑和被动等特点被视为奴隶的美德，而决断、能动 评价自我的文化心理的一部分，而且也成为数千年男权 等特点被看作奴隶（女性）的恶习。一旦女性的真实自我 制社会赖以存在的精神基础。这一标准的具体表现就是 不自觉地越过了这一道德默许的界限，道德律令的审查 社会对于男女两性在性别气质和性别角色方面的和 便使之有羞耻、焦虑、负罪等感觉。久而久之，女性便逐 ５４ 渐产生出对权力意志的消极态度，害怕冲突、挑战，满足 充说明以下儿个问题，以使这一概念最大程度地趋于完 于平庸。这一强大而虚伪的双重道德律令，通过一种潜 整明晰。 移默化的精神力量将女性彻底固定在“他者”的地位上。 女性“他者”的性别境遇决定了女性的成长与男性的 成长迥然相异。表面看来，女性的成长虽与男性一样经 首先要说明的是女性成长的困厄，即女性在成长过 程中追求精神人格的自由与、保持真实自我与完成 自我实现是极其困难的。这主要是因为父权制文化意识 总是以强有力的主体姿态破除女性保存自我的壁垒，将 历从幼稚到成熟的成长过程，但二者却有着本质的不同。 作为男性成长起点的幼稚主要是意味着对自己社会角色 女性排挤至客体和边缘的位置，并强塑了以“被动”和 的混沌，而成熟则是男性气质的最终获得，以及男性对于 “服从”为基本品质的女性的“自我概念”。这种人为建 父权制意识形态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认同。（需要指出的 是，男性知识分子有可能拒绝政治主流意识形态，但始终 构和系统灌输的“自我概念”，损害了女性原初的、积极的 自我力量，泯灭了其追求自我同一、精神自由和完善自我 避免不了父权制意识形态的侵蚀）而女性的“他者”境遇 人格的意识，使其无法认识到自身存在的全部可能性。 却导致了相反的成长逻辑，女性的幼稚除了指代童年时 期的憎瞳之外，主要是指女性对于父权制强塑下的女性 气质和女性角色的全面认同和贯彻，而女性的成熟则是 对父权意识形态及其运作机制的清醒认识和自觉疏离， 并在此基础上完成女性的成长之路。正是两性成长完全 不同的价值取向，决定了两性成长叙事的根本差异。从 大多数文本的实际情况来看，男性成长小说的叙事内容 由于应和了父权制文化惯例，更容易获得叙事权威。而 女性成长小说所描述的那种偏离父权文化常规的女性成 长，却常因逾越了读者的审美期待视野和挑战公众 的日常观念，而时时面临被审视、被质疑甚至被否定的困 境。另外，就叙事效果而言，由于浸淫着男权观念的常规 语言系统基本不会与男性写作者思想情感倾向发生根本 柢牾，因此，作家的创作个性和作品的整体风格会呈现出 明晰的一致性。而女性写作者则会时常陷入了两种话语 类型的窘境中：一种是支持性别统治的话语倾向，是父权 制意识形态的表达；另一种是坚持女性真实体验的反性 别统治话语倾向，是对父权制意识形态的反抗和消解。 这种语言窘境直接会产生出一种认同与质疑、抵抗与服 从杂糅的创作心理，因此，女性成长叙事的审美效果就呈 现出晦暗不清、枝蔓丛生的特点，而这种叙事效果本身也 隐喻了女性成长历程的复杂性与艰难性。 通过以上对于女性成长历程中“他者”境遇的揭示以 及对造成这一性别境遇根本原因的细致厘清，并在两性 成长内涵与两性成长叙事的比较分析中，本文将得出“女 性成长小说”的概念界定：女性成长小说是以生理上或精 神上未成熟的女性为成长主人公，表现了处于“他者”境 遇中的女性，在服从或抵制父权制强塑的性别气质与性 别角色的过程中，艰难建构性别自我的成长历程，其价值 内涵指向女性的主体性生成，即成长为一个经济与精神 自主的女人。 三 关于“女性成长小说”概念的几点说明 必须强调的一点是，概念的提出与界定并不意味着 一切问题即可迎刃而解，恰恰相反，它是相对的、有一定 限度的——一个再完备的概念都会有它的缺陷与不足。 因此，有必要在对“女性成长小说”这一概念界定后再补 更为严重的是，正如波伏娃所言：“和每个个体肯定其主 观存在的道德冲动一起出现的，还有一种诱惑，使其放弃 自由，变成一个物。” ”这种诱惑就是完全认同自我的客 体地位，甘愿成为他人意志的造物。而个体无法拒绝这 种诱惑的主要原因就在于这种生存方式“可以避免真正 生存所包含的极度紧张”，特别是对于女性而言，“由于不 具备确定的资源，由于认为把她与男人相连接的纽带虽 不可缺少却是和相互性无关的，由于热衷于扮演他者角 色，女人也可能不要求有主体地位。” Ⅲ这样一来，女性 所谓“真实的自我”有时不过是压抑女性主体力量的父权 制意识形态的同谋者。在这个意义上，跋涉于成长之途 的女性不时地沉浸于两种意愿的冲突和两种自我的区分 当中，内心也不时被两种意识纠扯着：或者被动服从父权 意识强塑的女性气质与女性角色，从而可以回避主体性 生存带来的艰辛与苦痛；或者主动抵制性别气质与性别 角色的有力强塑，但需要承担主体性生存全部的坎坷与 挫折。女ｌ生成长的脚步就仿佛在这两条价值指向“背道 而驰”的成长之路上游移不定，最终导致了女性自我人格 的破碎与，神经官能症和精神抑郁症也就成为女性 特有的成长症侯。 其次，女性成长历程中所要建构的“性别自我”，包括 “性别身份”和“成为自我”两重涵义。性别身份，是人的 首要身份，是人们在成长历程中首先获得的身份，因此它 最具永久性，意义最深远。而个体的性别身份并不仅仅 是其自然性别的产物，更是在某种支配性观念（如男性中 心观念）的作用下，在社会文化中不断建构而成的。 性别身份认同的核心，就是人们意识到自己是男性或女 性、并将某些现象与性别气质和性别角色联系起来的性 别认知，这种开始于童年时代的性别认知会贯穿整个性 别化的自我意识生成的过程。对女性而言，这种性别认 知恰恰是父权制意识形态长期作用的结果，它决定了女 性的性别身份既是与生俱来、不可脱卸的自然身份，更是 一个被铭刻了屈辱和压抑的文化身份。因此，女性成长 既要尊重性别身份所带有的独属于女性的特有的自然标 识，同时也要充分地辨识性别身份的社会性对于女性成 长为一个现代意义的“个人”所带来的全部的阻碍性，这 样女性才能将做女人与做个人统一起来“成为自我”，才 ５５ 能成为一个具有主体能动性的、能充分实现自我价值的 “女性个人”。“性别自我”这一提法不仅将价值目标界 要者，而处境却让他成为次要者。” 在这种戏剧化的处 境中，女性被社会看作带有主观性的客体，因此女性也就 定为“女性个人”，而且也充分考虑到性别身份的社会性 把自己既当作自我，也当作他者，这种具有荒谬性的自我 给这一成长目标带来的艰难。 认知使女性在积极争取主体地位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 最后，“主体性生成”作为女性成长小说概念界定的 为自己的依附性、被动性寻找借口。因此，真正的女性成 关键词，无疑需要重点说明。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明确 指出：“每个打算为自己生存辩护的人，都会认为他的生 存含有一种不明确的需求，即超越自我、参与自己所选择 长之路，就是一条女性打破各种樊篱获取经济自由、摆脱 精神依附走向人格、超越心灵闭守探求自我实现与 主体自由的坎坷之旅。而这一过程正是女性由软弱、被 的设计的需求。”” 也就是说，每个生存的个体都具有通 动、迷惘的“他者”成为勇敢、坚定、自信的“此者”的过 过开拓或设计自我命运，从而超越自我有限存在的主体 程，是女性由“他人意志的造物”、被动服从的客体到完成 性要求，而女ｌ！生也会本能地选择做一个根据自我主观意 建构性别自我的主体性生成过程，这一主体性生成的过 志、能动地实现自我超越的“既自由又自主”的人。然而 程就是女性成长的真正价值所指。只有当女性“成为生 父权社会中强加给女性的性别气质与性别角色的有力束 产性的、主动的人时，她会重新获得超越性；她会通过设 缚，使女性无法获得一种主体性力量以实现自我设计与 计具体地去肯定她的主体地位；她会去尝试认识与她所 自我超越，也就无法获得自我实现与自我价值。因此， 追求的目标、与她所拥有的金钱和权利相关的责 “女人的戏剧性在于每个主体‘自我（ｅｇｏ）’的基本抱负 任”。 。因此女性的主体性生成是女性成长小说概念界 都同强制性处境相冲突，因为每个主体都认为自我是主 定中最富有人文价值内涵的核心意旨。 参考文献： ［１］金．小说理论［Ｍ］．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１９９８：２３０． ［２］刘半九．译本序［Ｍ］／／［瑞士］凯勒．绿衣亨利．田德望，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８０：３． ［３］易光．“觉今是而昨非”之后：近年“成长小说”漫论［Ｊ］．西南师范大学学报，２００２（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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ａｎｄ ｂｙ ｃｏｍｐａｒｉｎｇ ｔｈｅ ｃｏｏｎｏｔ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ｔｈｅ ｎａｒｒａｔｉｖｅ ｏｆ ｇｒｏｗｔｈ ｏｆ ｂｏｔｈ ｇｅｎ— ｄｅｒｓ．Ｍｅａｎｗｈｉｌｅ，ｄｕｅ ａｔｔｅｎｔｉｏｎ ｈａｓ ａｌｓｏ ｂｅｅｎ ｐａｉｄ ｔｏ ａ ｓｅｒｉｅｓ ｏｆ ｉｓｓｕｅｓ ｓｕｃｈ ａｓ ｔｈｅ ｈａｒｄｓｈｉｐ ｏｆ ｆｅｍａｌｅ ｇｒｏｗｔｈ，ｔｈｅ ｓｅｌｆ－ｉｄｅｎｔｉｉｆｃ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ｆｅｍａｌｅｓ，ｔｈｅ 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ｆｅｍａｌｅ 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ｔｙ，ｅｔｃ．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ｎｏｖｅｌｓ ｏｎ ｆｅｍａｌｅ ｇｒｏｗｔｈ；ｐａｔｒｉａｒｃｈｙ ｉｄｅｏｌｏｇｙ；ｔｈｅ ｓｅｌｆ－ｉｄｅｎｔｉｉｆｃ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ｆｅｍａｌｅｓ；ｔｈｅ ｆｏｒｍａ— ｔｉｏｎ ｏｆ ｆｅｍａｌｅ 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ｔｙ ５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