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何典》是清代嘉庆年间上海一布衣才子张南庄写的章回小说。这一时期的小说创作具有求新求变的自觉意识,《何典》也不例外。《何典》是一部用吴方言写成的中篇章回小说,通篇写鬼物,说鬼话,叙鬼事,而实则无一不是写作者身处的那年代的世态人情,秉承了中国古代神魔小说的以传奇的手法描摹现实世界的风物人情的传统。但是,《何典》与之前的志怪小说有许多不同之处。它写的鬼与大多数小说中的鬼不一样,它所写的鬼没有一般想象中鬼的特异灵怪,反倒与世间的人更相像。也就是说《何典》中的鬼除了生活的环境和人不同外,其他别无二致。《何典》的题材内容包含了神魔、世情、英雄传奇等多种因素,小说题材杂糅是章回小说发展演变到此的一个显著特征。由于方言性过于浓烈影响了《何典》的传播,致使它长时间沉寂。后来重新面世,曾引起一时的热议,但又因它俚俗的方言再次被冷落。近年来,它的独特价值逐渐引起学界的重视。它独特的方言运用方式和否定传统价值的近代思想的觉醒意识引起了许多学者的兴趣。当然,对《何典》的研究目前尚不够充分,还有值得进一步探讨的空间。笔者试图在梳理中国古代章回小说题材发展演变史的基础上,来解析《何典》的题材多样的成因和意图。本文主要探讨三个问题:一、明清章回小说题材类型的发展演变;二、《何典》的思想艺术价值;三、将《何典》与不同题材类型的经典名著进行比较,探寻它们之间的异同。本文分为三章。第一章第一节对明清章回小说的题材类型作一个简略的梳理,以分析《何典》题材多样化的深层次原因。第二节分析《何典》的题材特点,包括神魔、世情、英雄传奇等题材类型在作品中的分布。第二章分析《何典》的艺术价值和思想价值。《何典》独树一帜的运用方言创作小说的语言形式对后世的方言小说,如《海上花列传》、《九尾龟》影响巨大。《何典》的荒诞讽刺手法在古代小说中也十分新颖独特。《何典》的思想价值也值得进一步探讨。作品在鬼话连篇的挪揄嘲讽背后透露出对现实社会的批判,对传统价值的反思,对社会秩序的否定。第三章在分析《何典》的题材类型和思想艺术价值的基础上,将《何典》与几部经典小说作比较。《何典》与《聊斋志异》同为志怪小说,题材类似但风格迥异。《何典》描摹世情、塑造人物的手法效仿世情小说的开山之作《金瓶梅》,讽刺手法借鉴《儒林外史》。通过比较探讨《何典》小说创作方法的传承和扬弃。关键词:《何典》;小说题材;思想艺术;比较研究■●AbstractAchapternovelHeDianwaswrittenbyzhangNanzhuang,aordinaryscholarinJiaqingofQingDynasty.ThecreationofnovelsinthispefiedhasachangingiIlclination.TheauthorofHeDian,zhangNanzhuangwaspooranderudite.Hesinksintrouble,doesn,tresignhimselftolonesome.HeDianwaswrittenbyWudialect,itisamediumlengthnovelwhichdescribeghostgory,actually,itistellingthewaysofmeworldinthattime.Thenovelisn’nlong,butitincludesseveralthemes,godandghost,heroromance,worldficklenessandSOon·BecauseofSOmanydialect.HeDianwasunknowforalongtime.ItwasrecoveredintheperiedofChinanewculturecampaign.ButitWasdesolatedonceagainforitsvulgarlanguage.Inthepastfewyears,itsspecialvaluewasnoticedbysomescholarsgradually.Ofcourse,studiesonitarestillinsufficient,itCanberesearchedfurther.h1thisarticle.1willtrytoanalysethecauseandintentionofHeDian’SpluralthemesinviewofsortingoutthethemesofChineseancientchapternovels,discussHeDian'sartandideologyvalue,compareitwiththreeotherfamousnovels·Thisarticlemainlydevidesintothreechapters.FirstchaptersortoutthethemesofChinesechapternovels—inMingandQingDynasty,andanalysethemesfeatureofHeDian.SecondchapteranalyseHeDian’Sartandideologyvalue.HeDianisaspecialdialectnovel.itinfluenceslaterdialectnovelsSOmuch,forexample,HaiShangHuaBiographyandJiuWeiGui.ItsfantasticsatireisdistinctiveinChineseancientchapternovels.ThirdchaptercomparesHeDianwiththreeotherfamousnovels.HeDianandLia0ZhaiZhiYiarebothmysterytheme,buttheyhavedifferentwritingstyles.HeDianimitatesJingPingMeiindiscriptionofthewayoftheworld.HeDian’SsatiretechniquelearnsfromexperiencesofRuLinWaiShi.Throughthesecompares,discussHeDianhowtoinheritandabandoncreationoftraditionalnovels.Keywords:HeDian;Novelthemes;Ideologyandart;Comparativestudy.Ⅱ●目录摘要……………………………………………………..IAbstract...........................................................】:][目录……………………………………………………III引言……………………………………………………..1第一章《何典》的题材特点……………………………………..6第一节明清章回小说的题材类型及其演变………………………7一、明代章回小说的题材类型……………………………..7二、清代章回小说题材的演变…………………………….10第二节《何典》的题材解析………………………………12第二章《何典》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19第一节《何典》的思想价值…………………………………19一、对传统价值的蔑视和否定…………………………….19二、对社会秩序的愤恨与批判…………………………….20第二节《何典》的艺术价值…………………………………21一、《何典》的语言特色…………………………………21二、《何典》的讽刺艺术…………………………………24第三章《何典》与其他小说的比较研究……………………………27第一节《何典》与《聊斋志异》的比较………………………..27第二节《何典》与《儒林外史》比较………………………….30第三节《何典》和《金瓶梅》的比较…………………………33结语……………………………………………….:…..37参考文献…………………………………………………..38致谢…………………………………………………….41在读期间公开发表论文(著)及科研情况………………………….42Ill,■《何典》研究引言一、作者、作品及版本简介《何典》大约成书于清代嘉庆年间,作者张南庄,别名过路人,上海人,生卒年不详,大致生活在乾隆、嘉庆时期。根据海上餐霞客写的《跋》,我们仅能粗略了解张南庄的一些情况,“当乾嘉时,邑中有十布衣,皆高才不遇者,而先生为之冠。先生书法欧阳,诗宗范陆。’’∞另外还说他“著作等身,而身后不名一钱,无力付手民。忆余龆龄时,犹见先生编年诗稿,蝇头细书,共十余册。而咸丰初,红巾据邑城,尽付一炬,独是书幸存。’’留由此可见,张南庄是一位当时在地方上很有名望的文人,他的书法取法欧阳询,诗歌推崇范成大、陆游。他学识渊博、著述颇丰,但布衣终生,穷困潦倒。更加令人惋惜的是,他的诸多作品由于战火的原因而散佚,惟独一部《何典》幸传于世。《何典》是一部用吴地方言写成的章回体白话小说,共十回,根据其篇幅应当算作中篇小说。其最早刻本是光绪戊寅年(1878)上海《申报》馆的刻本,有署名“太平客人"的题序和“过路人”罨头轩的序,后附“海上餐霞客"的跋。光绪甲午年(1894)上海晋记书庄石印本,书名题为《第十一才子鬼话连篇录》,署名“上海张南庄先生编",“茂苑陈得仁小舫评",十卷,不分回。但这部小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因为方言性过于浓烈,即使用同一吴语系方言区的读者,也不容易百分之百地理解那里方言词汇的实际含义,于是销声匿迹了”。固直到1926年5月,刘半农无意间在一个旧书摊上发现了此书的旧本,亲自给它标点标注,并请鲁迅作序,然后出版。鲁迅在5月25日连写了《题记》和《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两篇文章(前者收入《集外集拾遗》,后者收入《华盖集续编》)。建国后,1981年2月中国工商出版社印行了“内部发行"的坚排版。同年5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将它放在“中国小说史料丛书’’系列中结集出版发行。1983年3月上海书店出版了影印本《何典》。1998年海啸事业出版有限公司出版了黄霖校注的《何典·斩鬼传·平鬼传》合刊本。最近的版本是2000年学林出版社的版本,2006年再版。二、研究现状及研究意义1、研究现状《何典》大量使用吴语,且多用吴语中最通俗的村言俚语,这无疑成了读者,。【清】张南庄,《何典》,海上餐霞客,跋,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14页∞【清】张南庄,《何典》,海上餐霞客,跋,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14页。【清】张南庄,Ⅸ何典》,赵景深,跋,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28页1——]言太过直白,无一波三折的蕴藉之感。"“方言土语的运用有时过于粗俗肮脏,不。【清】张南庄,《何典》,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鲁迅),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19页。齐裕馄,《【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敦煌文艺出版社,2002年8月,第497页白齐裕馄,《(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敦煌文艺出版社,2002年8月,第499页《何典》研究忍卒读,……纯粹是作者兴之所至的恶谑。"∞因此而遮盖了它的讽刺艺术的亮点。刘勇强《中国古代小说史叙论》提及《何典》只有一句话,认为它与《斩鬼传》、《平鬼传》一样,都属于概念化的神怪小说,“概念化的命名、脸谱化的描写,正是这类作品的特点。"留其他像胡益民、李汉秋《清代小说》和张俊《清代小说史》论述《何典》的内容都较简略,把它归入写鬼寓意类的神怪小说。总体上来看各种中国古代小说论著对《何典》的评论还不够充分,而且对于它的题材类型,观点不一。可喜的是,近几年来《何典》逐渐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有关它的研究论文渐渐多了起来。但数量仍然有限,据笔者查阅“中国知网”后发现,发表于80年代至今,有关《何典》的论文共33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关于它的研究专著出版出现。在这些论文中有从它的语言修辞方面入手研究的,如徐梅《信口开河处,偏能见风流:谈(何典)的语言艺术》,李敏红《(何典)方言词语修辞艺术》,郑庆君《近代幽默小说(何典)的修辞特色》等等,这些论文基本上属于语言学研究范围。有的论文从文化内涵的角度去研究,如方雪松的《<何典)的文化解读》用文化批评方法解析了作品中存在的对传统文化的反叛与依恋的矛盾,韩玺吾的《(何典)——叛逆与回归》认为它既是对传统文化的叛逆,又是对俗文学的真实回归,王韬的《连篇鬼话的涵义——评(何典)对于传统价值的否定》深刻解读《何典》的思想文化内涵,论述了它对封建传统的否定;也有从艺术特征方面去研究,如牛学群《(何典)的反讽意味及其构成》,运用中西文论对反讽的艺术手法的不同定义与表现来分析作品;郑劭荣在《论(何典)中的救世意识》中认为,张南庄以幻异的讽刺手法,借鬼幻世界以显人间世相;山民的《借鬼讽世穷形极相——(何典)独出心裁的幽默》认为《何典》是一部从形式到内容都与众不同、奇特古怪的幽默小说。在这些论文中有两篇硕士学位论文,一篇是山东大学语言学专业邵文的《论小说(何典)中的新典》,纯属语言学的研究范畴,与笔者拟研究的方向关系不是很大,在此不作介绍。另一篇是陕西师范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吕蕴鸽《传统与现代——论(何典)的多重意义》。这篇论文从中国古代写鬼传统这一角度出发,指出《何典》与古代写鬼小说是一脉相承的,并论述了《何典》对传统的解构及其荒诞的讽刺特性,进而又指出了《何典》是以审丑为美学原则的独创性小说。《何典》究竟是一种什么类型的小说,学术界目前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认为●《何典》是神魔小说,另一种则把它归为讽刺小说。前者着眼于文本题材层面,后者关注小说的思想表现手法层面。林辰、张俊、陈文新、刘勇强、胡胜力主前者、齐裕煜、吴淳邦、金鑫荣支持后者。即使同持神魔小说论的学者之间也还有。金鑫荣,《明清讽刺小说研究》,凤凰出版社,2007年10月,第142—144页圆刘勇强,《中国古代小说史叙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10月,第343页31硕士学位论文分歧。“林辰认为《何典》是荒诞神怪小说;张俊主张它是写鬼寓意类的神怪小说"①;陈文新把它看作是“玩世不恭、借题发挥、指斥世俗、抨击邪佞,洋溢着谑而近虐的诙谐趣味”②的神怪小说;刘勇强认为它是概念化的神怪小说④;胡胜认为它是寓意讽刺类神魔小说"。固这几位学者都试图以小说题材为主要标准,融合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表达手法来划归它的类型,似乎都有其合理的一面,而又有各自的侧重点,没有取得最终的统一。这些研究成果不乏真知灼见,在探讨《何典》这部并不十分起眼小说上取得了一定成就,但总体来说,研究的成果还是十分有限,对小说的某些方面的认识还不够透彻,比如关于《何典》的思想、文化内涵,有几篇论文有所涉及,但不够深入;而关于这部小说的有些领域的研究还很单薄,例如关于它的题材类型及小说流派的划分。2、研究意义《何典》产生于清嘉庆时期,这一时期是中国古代小说向近代小说过渡的转折点,西方小说理论尚未进入,小说创作仍然延续传统小说创作理论。而这一时期的小说作家在小说创作上求新求变的意识超过之前的任何时候。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小说题材到此时已经被挖掘得十分彻底了。清中后期的小说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题材杂糅,同一部小说兼具多种题材的现象十分普遍,《何典》即是如此。小说题材是划分小说流派的重要依据。对于明清章回小说类型的划分和命名,从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问世至今,经过几代学人的反复探讨和切磋,在若干主要领域已大体达成共识,大致把明清章回小说归纳为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小说和世情小说四大流派,这样划分所依据的标准是小说题材。中国第一部系统完整的小说史——《中国小说史略》开了以小说的题材为小说类型主要划分标准的先河。而小说的题材作为划分小说流派的主要标准至今仍被大多数小说史《何典》研究重点讨论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小说、世情小说四大类型小说自身内部的演变规律,并且明确表示“我们将不再致力于小说流派的划分与命名的讨论’’。∞对一些题材内容复杂的作品在流派划分和命名存在的争议搁置一旁,避而不谈。笔者个人以为小说类型的划分和命名对于小说研究,尤其是小说史研究,是十分重要的。而作为明清章回小说类型划分的主要依据的小说题材应该是首先要研究的重点。因此,笔者试图以《何典》为例探讨一下明清章回小说的流派划分的重要标准——小说题材。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掘《何典》的独特价值,并将其与《聊斋志异》、《儒林外史》和《金瓶梅》在题材类型、人物塑造、思想内容、艺术风格等方面作比较研究,找寻《何典》在继承和发展传统小说创作的轨迹。。陈文新,鲁小俊,王同舟,《明清章ad,说流派研究》,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年7月,第2页硕士学位论文第一章《何典》的题材特点《何典》成书于嘉庆年间,这个时期是中国古代小说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转折期。在《何典》问世之前,《红楼梦》已经风行于世。《红楼梦》无疑是中国古代小说中最伟大的作品,是中国古代小说优秀传统的总结,是一部集大成的巨作。面对《红楼梦》这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嘉庆时期的小说作家在学习效仿以《红楼梦》为代表的传统小说的写法的同时,也力求小说创作的新变,“这些新变恰好预兆了小说后来的发展,开启了后代的风气。"∞而且“由于嘉庆年间是中国小说还没有接受海外影响的一个阶段,中国小说的这些改变是它自己自发产生的产物,他们的价值自然就显得尤为重要。"圆《何典》糅合了多种传统小说的题材类型,通过一种近乎冷酷的幽默诙谐的手法,对黑暗的现实世界表达了自己的无奈与绝望。“英雄不过活死人,美女不过臭花娘"。这个世界不过是个鬼蜮的世界,这个世间的人与阴界的鬼毫无二致。在作者眼中所有的豪杰,才子佳人都只是些可悲可笑的“跳梁小丑",“把世间一切事事物物,全都看得米小米小,凭你是老子乌龟虱,作者只一例地看做了什么都不值的鬼东西"。固清乾嘉时期出现了许多部反传统价值观念的小说,除了《何典》之外,另外还有两部较为重要的小说《浮生六记》和《镜花缘》。这两部作品都继承了《红楼梦》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以平凡的现实生活为题材,表现出了极为动人的生活情趣,并且都在小说的思想意识里透露出男女平等、个性的近代人文主义意识的觉醒。与《浮生六记》和《镜花缘》试图“改良礼教”、“改良传统”不同,《何典》对传统价值采取的是彻底否定的态度。《何典》只有不到十万字的篇幅,但这部中篇古典章回小说中蕴含了多种古代小说的传统题材。总体上看,小说写鬼物,叙鬼事,采用了神魔题材,而小说借鬼写人,所写的鬼与一般写鬼小说中的鬼有着本质的不同,《何典》中的鬼几乎没有鬼的特异和灵怪,与世间的人除了生活的环境的不同之外,其他别无差别。《何典》所展示的神魔世界无不是真实的人间世相,正如鲁迅先生在《题记》中说的“既然从世相的种子出来,开的也一定是世相的花。于是作者便在死的鬼画符和鬼打墙中,展示了活的人间相,或者也可以说是将活的人间相,都看作了鬼画符和鬼打墙。"∞另外,书中主人公活死人的经历俨然是一部英雄传奇,他和臭花娘经历了“落难——相遇——建功立业——洞房花烛”的历程,。袁进,《试论嘉庆年问小说的新变》,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1月。袁进,《试论嘉庆年问小说的新变》,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1月。【清】张南庄,《何典》,重印《何典》序,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26页国【清】张南庄,《何典》,题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16页6《何典》研究这样的叙事结构也未脱离传统“才子佳人’’的情节模式。《何典》兼容了神魔、世情、英雄传奇等多种题材类型。题材类型的杂糅是清代中后期章回小说的重要特征,也是这一时期章回小说求新求变的必然结果。小说创作的题材选择即是作者个人的喜好,更取决于社会风尚。明代小说在题材的开拓方面己做得相当全面,到了清代中后期,小说家们在努力挖掘新题材的同时,又将传统的题材杂糅在同一部作品中。这也是小说文体自身发展的必然趋势。章回小说的题材不仅是作家创作章回小说之前必然要考虑的问题,还是不同读者群首先关注的问题,也是小说研究者将中国古代小说划分派别的重要依据。《中国小说史略》就是以小说题材为划分小说类型的重要依据,后来的小说史基本沿袭了这一做法,可见小说题材在小说研究领域中的重要性。鉴于《何典》题材的丰富性与复杂性,以及《何典》成书年代的特殊性,很有必要对明清章回小说的题材的演变作一个梳理,并在此基础上探讨何典的题材特点及其思想艺术价值并将其与几部不同题材类型的经典小说进行比较研究。第一节明清章回小说的题材类型及其演变中国古代任何一种文学样式都经历了从简单到复杂的演变过程,章回小说作为明清两代的代表性文学样式同样也走过了从形式到内容不断完善的发展演变过程。小说题材同样随着明清章回小说文体的发展演变,在小说家的创作过程中不断得以发展与继承。明代章回小说的题材总体相对比较单纯,一部小说主要围绕一种题材来写。而小说题材来源于历史积累和生活经验,必然受历史时代和生活空间的,终究是有限的,随着题材范围的扩大,开发的难度也越来越大,而把多种题材融合在一起也不失为一种创作小说的新方法,这种创作思想在清初以后被越来越多的小说作家所接受。小说题材杂糅的现象在清中后期的小说中十分普遍,而实际上这一现象在明末章回小说中已露端倪。笔者将在这一节简析明清两代的章回小说题材的演变过程。一、明代章回小说的题材类型明代章回小说所使用的题材大体上可概括为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小说、世情小说四类。这也是整个中国古代小说四种基本类型.1、历史演义《三国演义》是长篇章回小说之祖,自然也是历史演义的发端。《三国演义》是在《三国志平话》等三国故事的讲史话本的基础上,经过长期的群众创作,后又经由文人作家加工而成的。“《三国志平话》接叙黄巾,刘关张桃园三结义,7硕士学位论文以后的故事轮廓与《三国演义》大体相同。’’∞《三国演义》问世后,成为历史题材小说的楷模。“现存的明代历史小说有四十多部,几乎占据了白话小说创作的半壁江山。历史小说繁荣的原因也许很多,一个可以肯定的原因当是《三国演义》的成功及其带来的轰动效应。"圆一时间,铺演历史的小说层出不穷,明末可观道人在其《新列国志叙》中提到:“自罗贯中氏《三国志》一书,以国史演为通俗演义,汪洋百馀回,为世所尚。嗣是效颦者众,因而有《夏书》、《商书》、《列国》、《两汉》、《唐书》、《残唐》、《南北宋》诸刻,其浩瀚几与正史分签并架,然悉出村学究杜撰,仫罗砬集,识者欲呕。’’⑨中国古代历史久远,而中国人历来关注历史,渴望了解过去的一切,大量历史小说的出现迎合了数量庞大的普通读者的兴趣。历史演义的审美规范是注重历史经验的总结,较严格地遵循史书,受史家笔法影响较大,而与小说家笔法迥异。历史演义的人物语言个性化程度较低,一般不用心理描写,通常采用史家全知全能的叙事方式、摒弃了平话的粗鄙诙谐之气。2、英雄传奇明代章回小说中的英雄传奇小说是以《水浒传》为肇始的。第一篇章回小说《三国演义》问世不久,《水浒传》就紧接着横空出世。英雄传奇和历史演义同属历史小说的范畴,二者既有共同点,又有区别。它们不同在于:第一,历史演义以描写历史事件的演变,记述一代兴废为主体,而英雄传奇以塑造传奇式英雄人物为重点。第二,历史演义多从史书上撷取素材,它的主要事件和人物基本上依据史实,最多也只能是“七实三虚"。英雄传奇则更多地吸收民间传说故事,虚多实少,主要人物和事件多为虚构。第三,历史演义是从“说话"中的“讲史”发展而来的,英雄传奇的源头则是“说话"中的“小说”。第四,历史演义多从史书撷取素材,因而人物性格缺少发展变化;而英雄传奇小说主要吸收民间传说故事,着重写英雄人物小传,因而较多表现人物性格发展变化,也较多涉及市井小民的生活,语言的生活气息较浓。可见,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小说不论内容取材还是人物塑造都有很大的区别。英雄传奇成为章回小说作家喜爱选择的题材有多方面原因的。首先是英雄人物的身世、遭遇大多具有传奇色彩,这些传奇故事不仅作家乐意写,读者也爱看,而且易于创造。其次,章回小说中的英雄人物身上大多寄寓了普通老百姓所向往的人格理想。英雄传奇小说中的英雄之所以能成为英雄,不仅仅是机缘凑巧,还因为他们异乎常人的武功才智,更因为他们身上体现了人们普遍认同的伦理道德理想,包括忠、义、孝、廉、正等因素。英雄传奇小说从明初《水浒传》产生以。齐裕煜,《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敦煌文艺出版社,2002年8月,第168页。黄霖,杨红彬,《明代小说》,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8月,第16页。黄霖,韩同文,《中国历代小说论著选》,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9月,可观道人,新列国志叙,第247页8《何典》研究来,广受作家和读者的重视,至明中叶形成高潮,一直持续到清中期,以后逐渐衰落。《水浒传》和《三国演义》同样一问世就成为同类题材小说争相效仿的典范之作,也成了后世同类作品难以企及的巅峰之作。3、神魔小说“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小说都兴盛于明代初中期,代表了早期章回小说的主要取材倾向。到了明代中晚期,以《西游记》为代表的神魔类章回小说开始登上小说舞台。’’回无论从作品的数量还是在群众中的影响来看,神魔小说并不逊色于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神魔小说在明代兴盛,有其社会原因。首先是统治阶级对宗教的提倡,特别是大力宣扬“三教合一"的思想。明朝皇帝大多热衷求神拜佛,访仙问道。始倡此风的是开国皇帝朱元璋,他出身微寒,幼年曾一度出家为僧,创业之时,经常利用道士为他编造神话,进行宣传。他的后代子孙更是不乏笃信佛道的“神仙皇帝”,明世宗就是典型代表。其次,明代思想运动对文学创造也产了较大影响。明代中叶商品经济萌芽,市民阶层登上历史舞台,社会风气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民间文艺受到重视,特别是对神怪的广泛兴趣,对奇幻夸张、狂放不羁的创作方法的肯定,有力地冲击了封建王国“不语怪力乱神"的正统文艺思想。于是“佛道的盛行,文学的浪漫思想,市民对神话的兴趣,共同孕育了一大批神魔鬼怪为题材的小说作品’’。固在神魔小说人物形象上,反映了明代中叶个性和心学思潮等新思想。比如《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形象折射出了“三教合一"化了的心学,反映了明代心学影响下的社会思潮。孙悟空大闹天宫时甚至提出了“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射的要求。这种渴望通过个人奋斗去实现自我价值的强烈愿望,正是明代个性思潮,注重个人价值实现的生动反映。神魔鬼怪的故事在民间源远流长,明代神魔小说的题材类型是由宋元说话中的“说经’’和“小说"中的灵怪类发展而来的,有一部分也受到了“讲史”的影响。这就使得神魔小说的创作素材十分丰富,作品极其兴盛。神魔小说除了受佛教和心学思潮的影响,与中国志怪传统以及笑话文学密不可分,往往具有象征性的主旨、想象的世界和戏谑性的风格。4、世情小说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当神魔小说盛行时,记人事者亦突起,其取材犹市人小说之‘银字儿’,大率为离合悲欢及发迹变泰之事,间杂因果报应,而不甚言灵怪,又缘描摹世态,见其炎凉,故亦谓之世情书也。"@历史演义与英雄传奇写帝王将相、英雄豪杰,神魔小说写神魔鬼怪,世情小说主要写现实。陈美林,冯保善,李忠明,《章回小说史》,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第225页亩齐裕馄,《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敦煌文艺出版社,2002年·8月,第294页@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8月,第151页9硕士学位论文社会中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既不像历史小说那样关注重大的历史题材,也不像神魔小说那样驰骋于殊方幻域。这类题材原本是宋元说话中的一个热门表演,只是更具有故事性和传奇性。这一类题材的章回小说在前述三类小说方兴为艾的同时悄然兴起,并迅速占据了小说创作的主要阵地,独领一时之风骚。由于这类题材贴切现实生活,离作者和读者都很近,创作素材也极为丰富,对于作者而言,感觉真切,因而写起来也就得心应手;而对于读者来说,读这样的小说也备感亲切,容易产生共鸣。《金瓶梅》的出现,标志着世情小说的成熟,从此后,世情小说成为中国古代小说的主流。与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小说多为广泛吸收民间文学养分的世代累积型的文学作品不同,以《金瓶梅》为代表的世情小说大多为文人作家创作,并逐步摆脱了“说话"艺术的影响。世情小说纵跨明清两代,创造出了大量描摹人情世态,歌颂美好婚姻爱情理想,提示人物个性的现实主义作品,特别是在有清一代,世情小说作品如雨后春笋,不胜枚举,最终孕育出了代表中国古代小说最高成就的作品——《红楼梦》。二、清代章回小说题材的演变章回小说经过明代作家数百年的创作实践的积累,发展到清代,作家在吸收前代小说家的经验的基础上,在小说的写作技巧和驾驽长篇宏制的能力上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世情四大小说题材类型在明代小说的创作的范式中已然确立。这些题材类型在清代初中期的小说中仍有所继承和发展,但大多是直接模仿之作,难以达到一流作品的水平。因此,许多小说创作者希望能在小说题材上有所变化。虽然他们开始认识到完全继承与模仿的局限性,但一时之间难以用全新的题材来取代原有的传统题材,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况下,一些作家开始用题材合流交叉的方法来创作新的小说。l、历史演义与神魔小说的糅合题材的合流交叉实际上在明代章回小说的创作过程中就有所呈现。《三遂平妖传》借用宋代贝洲王则被官府的史实,敷演了一出斗法平妖的历史神魔故事。《封神演义》则取材于元代讲史话本——《武王伐纣平话》,并广泛吸收民间传说,发挥想象和虚构,代真为幻,代实为虚。作者一方面勾勒出了“武王伐纣’’的历史轮廓,但另一方面又给历史深深蒙上了一层浓厚的神奇怪诞的色彩。这里就显示了神魔与历史小说的汇合的特征。《女仙外史》是历史演义与神魔小说糅合的典型代表,作品假托唐赛儿系嫦娥转世;燕王朱棣系天狼星被贬罚下界。他们为了天上的夙怨,便在人间成为仇敌。燕王起兵谋反,攻入南京,建文帝逃走,而唐赛儿乘机起兵勤王,普济众生,10《何典》研究经过前后二十多年的斗争,最终兵临北平城下,追斩朱棣于榆木川,功成。唐赛儿之事,在《明史成祖记》、《明史纪事本末》等正史中都有记载。但小说《女仙外史》为了表现褒忠殛叛的主题,刻意对这一历史事件进行了扭曲变形的描写。他有意把唐赛儿与明王朝削藩与反削藩的斗争扯在一起,杜撰了许多情节,把农民写成了统治阶级内部的斗争,从而改变了唐赛儿的基本性质。这类作品又是如何把历史故事神魔化的呢?第一,杂以神仙道士之术。第二,贯以想象、幻想之情。第三,衬以奇幻瑰丽之景。作者让作品中的人物根据各自的心境、审美观来描绘,相对于明代魔幻历史小说(例如《封神演义》)虽然有了很大进步,对后代小说创作有积极的借鉴作用。清代神魔化的历史小说除《女仙外史》外,值得一提还有《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简称《西洋记》)。这类神魔化的历史小说,已基本丧失了历史原貌,但在欣赏者的审美心理上造成了一种艺术的距离感,人们逐渐把它们作为小说来看,而不是当成历史看。2、神魔小说与世情小说的合流以神魔的形式反映世情的清代小说也为数不少,小说的情节和人物充斥着魔幻化色彩,但渗透的现实生活和道德说教却是显而易见。《绿野仙踪》和《醒世姻缘传》是神魔小说与世情小说合流的典型范例。《绿野仙踪》的题材构成既具有神魔小说的奇幻色彩又具有了世情小说的写实精神。神魔小说发展到后来,逐渐从浪漫走向现实,于是神魔小说最终与世情小说合流。《绿野仙踪》表面上写神仙道化,但是主人公冷于冰以及被他度化的一些人,如温如玉、金不换,他们的经历却很明显是在写世情。书中不但描写黑暗、人情势利,而且有苦口婆心的劝世说教,宣扬因果报应,主张积善积德,鼓吹成仙得道。作品对世态人情的描摹真切生动,多方面表现了当时的社会生活。《醒世姻缘传》叙述了一个两世姻缘的故事,反映了封建社会反常的夫妻关系以及由此产生的家庭纠纷。小说前二十二回写前世姻缘,后七十八回写今生姻缘。今世是前生冤仇相报的结果。作品用魔幻神奇的艺术手法展现了当时现实生活中的世态人情。《何典》和《绿野仙踪》、《醒世姻缘传》相类似,表面上写鬼怪精灵,实际上无处不是在描摹人间的众生相,而它对世间丑恶的讽刺和鞭笞的意图则更为明显。3、世情与侠义的融洽——儿女英雄小说世情小说融合侠义故事,儿女情与英雄气有机结合起来,演化为儿女英雄小说。“这类作品都产生于《红楼梦》之后,它们发展了才子佳人小说中理想主义的成分,而演变为更加脱离现实的虚假的理想主义,塑造封建主义‘高、大、全’硕士学位论文的理想英雄,艺术上更加公式化和概念化。”∞这类小说以《儿女英雄传》为代表。《儿女英雄传》的男主人骥为了营救被陷害下狱的父亲,变卖田产,凑集巨资赶赴淮安。不料途中遭人图财害命,幸得侠女十三妹暗中救护才免于灭项之祸。侠女十三妹原名何玉风,其父被人陷害致死,她刻苦练就一身武艺,伺机为父报仇。后来大仇遭雪,金凤、玉风共事一夫,夫君安骥科场连捷,位及人臣。“一龙二风"、“龙风呈祥",享尽人间富贵。安骥和十三妹实际上是世情小说分支——才子佳人小说的“才子与佳人”的变异,只不过这里的“佳人’’不再是传统的才子佳人小说中的千金小姐,取而代之的是武艺高强的女侠客。此类小说除了(JL女英雄传》外,还有《野叟曝言》、《岭南逸史》等,它们的问世年代都稍早于《儿女英雄传》。4、侠义与公案并轨——侠义公案小说侠义与公案故事在唐传奇和宋代文言文小说中已呈现合流的趋势。明代的侠义公案小说已成为“与别类题材的小说在文坛上并驾齐驱的小说题材类型"②。到了清代,侠义公案小说的发展出现了繁荣的局面。之所以如此,有四个方面的原因:一、清代侠义小说和公案小说都比较成熟,也都比较受欢迎。二、清官与侠客义士可以相互取长补短。三、统治阶级大力提倡。四、人民大众也比较欢迎。清代侠义公案小说很多,代表作品有《施公案》、《彭公案》、《三侠五义》等等。《施公案》叙述了康熙年间,清官施仕伦在黄天霸等义士的帮助下屡破奇案、惩恶除暴的故事。整部作品讲述了近百个侠义公案故事。书中的中心人物施仕伦,虽被当做清官加以塑造,但褒中有贬,扬中有抑。实际上,清官形象是联系侠义与公案的纽带。正是因为有了具备一定号召力和吸引力的清官,侠客义士才有可能聚集到官衙,为解开一桩桩公案而展现自己的武力和智慧。《彭公案》叙清官彭朋在众侠士的大力帮助下查办案件的故事。《彭公案》写了上百个侠义之士,除了侠士历来固有的除暴安良、劫富济贫、惩恶扬善的优秀品德之外,还具有一些新的特点:一是侠士官吏化;二是侠士保镖化;三是侠士情绪化。在这一节里,笔者基本按照小说题材出现年代早晚的顺序,结合各种题材的典型作品简要梳理了一遍明清章回小说的题材演变轨迹。《何典》的成书年代介于《绿野仙踪》和(JL女英雄传》之间,而这两部作品正是上述分别代表神魔与世情、世情与侠义融合的典型作品。而《何典》的题材比它们更为复杂。第二节《何典》的题材解析。齐裕娓,《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敦煌文艺出版社,2002年8月,第482页。曹亦冰,《侠义公案小说史》,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63页12《何典》研究章回小说发展到清代初中期,形成了创作的鼎盛局面,既产生了诸如《儒林外史》、《红楼梦》这样代表着同种题材类型章回小说的巅峰之作,也出现了并非杰出却具有相当分量的作品,如《醒世姻缘传》、《歧路灯》、《野叟曝言》、《绿野仙踪》、《水浒后传》、《女仙外史》等。它们都各有创新,独树一帜,形成众星捧月之势。这一时期的章回小说,不但题材多样、内容丰富、思想深刻,而且风格各异,具有极高的艺术性。章回小说发展到此,作为一种文学式样终于达到了完善。特别是在题材的开拓和创新上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一时期的章回小说既继承了明代以来的传统题材,又发展了明末题材的创新倾向,并对之进行改革、深化,还拓展了一批全新的题材,涉及社会生活以及人类精神世界的方方面面,从而使章回小说成为真正的反映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局面’’。①清代初中期章回小说作家在开拓小说题材方面具有高度的自觉性,他们往往在一部小说中杂糅多种题材,把多种不同的题材巧妙地融合为一体,从而使作品在反映现实生活方面更具丰富性和深刻性。还有一些作品突破了传统小说的题材,为后来的章回小说的创作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如《儒林外史》以知识分子盼生活为题材内容,虽然此前的小说也有涉及,但基本上都浮于表面,如才子佳人小说中的书生,《三国演义》、《水浒传》中的儒士,《金瓶梅》中的秀才、进士,这些人物在作品中所占的分量少,相对于现实生活也不够典型。而《儒林外史》一则将知识分子整个阶层推到前台,将焦点对准他们,使他们成为作品突出表现的对象。小说题材的开拓创新意识在清代初中期的小说家中普遍存在。馥清中期之后,章回小说创作开始走下坡路,逐渐由高峰步入低谷。《何典》就是在这一由鼎盛走向衰微的过渡期出现的。《何典》的题目“何典”意为“出自何典?”或“何典之有!’’。作者力求创新的意图昭然若揭,从题目的寓意上就可见一斑。而事实上,章回小说发展到此阶段,无论是体式还是题材都已臻完备。要想在此基础上继续前行,并有所突破,着实不易。《何典》共十回,前四回中,作者用了大约三万字的篇幅,叙述了活鬼蒙冤下狱,最终财尽人亡的凄惨遭遇。后六回五万字,作者改变了原先的叙事话语,描述活鬼的儿子活死人幼失怙恃,饱受磨难,最后功成名就的故事。前四回与后六回所讲述故事情节和主要人物都不相同,完全可以分为两篇的短篇小说来读。从情节内容上来说,前四回讲述活鬼的故事,以冥界影射人间,借鬼讽人,揭露和批判封建社会政治黑暗、吏治;后六回讲述活死人的故事,依然是在。陈美林,冯保善,李忠明,《章回小说史》,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37页13可是神奇无比——益智仁吃了使人聪明,大加子吃了使人有力气;辟谷丸,吃了国【清】张南庄,《何典》,题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16页国李世桥《谈鬼物正像人间用新典一如古典一<何典>简论》南都学术论1999年第5期国【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9页国【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65页14《何典》研究使人永不觉饿。活死人吃了这些仙丹后顿时脱胎换骨。不仅如此,蟹壳里仙人又向他推荐了他的一个道友鬼谷先生。这鬼谷先生有将死人复活的本领、偷天换日的手段,真正是鬼中的活神仙。在第八回“鬼谷先生白日’’的情节中,鬼谷先生不仅会类似孙悟空的“定身法",还能驾鹤飞行:忽听得半空中几声野鹤叫,一朵缸爿头云,从天顶里直落到地上;云端里立一只野鹤,嘴里衔张有字纸,活死人上前抢来看时,尽是许多别字,一个也不识。递与鬼谷先生,先生看了,点头会意。便对众学生子道:“本期与你们相处三年五载,然后分手。无奈天符已至,只得散场了。靠便各人叮嘱几句,跨上鹤背,腾空而起,望扬州去了。①这情节很容易使人联想起《西游记》、《封神榜》等神魔小说中描写的上界神仙翱翔天宇的场景。2.《何典》的世情题材特点《何典》看似写鬼,实则写入。正如刘半农在《重印<何典>序》中所说“综观全书,无一句不是荒荒唐唐乱说鬼,却又无一句不是痛痛切切说人情世故"圆。小说通过叙述活鬼和活死人父子两代的人生遭遇,展现了现实社会的众生相:下界名山阴山脚下有一处名日三家村,村中住的全是野鬼。其中有一财主叫做活鬼,其妻名雌鬼,这活鬼发了横财,是一个“爆发头财主",可惜“夫妻两个,都已半中年纪,却从未生育。”锄后来去五脏庙许愿求子,果然喜得贵子,取名叫活死人。活鬼一高兴,出钱建了一座大庙还愿,并请来戏班子开庙会庆祝,不料乐极生悲,庙会上出了人命案,有一叫破面鬼的醉鬼被山大王黑漆大头鬼打死,村长扛丧鬼抓不着凶手,便勾结死者的兄弟催命鬼到以贪酷著称的当方土地·一饿杀鬼那去告状,硬说事情皆由活鬼引起。饿杀鬼早已垂涎活鬼的家财,正愁没有机会下手,于是将活鬼抓来打得个半死,押入死牢。活鬼的妻弟形容鬼去求饿杀鬼的男宠刘打鬼与其母刘娘娘之说情。刘打鬼是土地饿杀鬼的男宠兼参谋,最是无耻贪婪,他与其母刘娘娘母子二人合谋趁机榨取活鬼一万多两银子后,才将活鬼从狱中放出。活鬼出狱后不久就病死。孀妻雌鬼难耐寂寞,赔钱偷汉与和尚偷情,接着坐产招夫,把刘打鬼招赘入门。不上几年,刘打鬼将活鬼家产挥霍殆失,雌鬼此时后悔莫急,终于气成膨病,临死时将活死人托付给弟弟形容鬼。形容鬼之妻醋八姐是一个极为贪钱、狠毒的悍妇,她百般虐待年幼的外甥活死人,逼得活死人出走他乡。后来活死人经历多次奇遇,得到蟹壳仙人和鬼谷先生的帮助,成了一个身怀异能的“超人’’,并聘得“美娇娘’’臭花娘为妻。数年后,黑漆大头鬼和青胖大头鬼造反,无人能敌。阎罗王出榜招贤,活死人前去应召,拜了元帅,领兵剿灭叛军,被封为蓬头大将军,臭花娘也被封为女将军。二人在阎函【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雪【清】张南庄,《何典》,重印《何典》序,年月第拍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人"虬民趴年恝年。学。月出月第杜第""页埒硕士学位论文罗王和王妃的主持下完婚,夫贵妇荣,白头偕老。土地饿杀鬼的贪酷,醋八姐的势利、贪财,刘打鬼的无耻滥行,色鬼的好色,大头鬼的凶残,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作者用夸张、变形的漫画式的描写手法,把现实中的人以幽默荒诞的形式呈现在读者面前。“它尽管是把某一个人的眼耳鼻舌,四肢整体的分寸比例全都变换了,将人形变作了鬼形,看的人们仍可以一看而知:这是谁,这是某,断断不会弄错。’’①作者洞悉社会现实中的人情世故,市井百态,十分清楚社会、道德沦丧的根源,围绕着财与色两个字,将夫妻、父子、亲戚、朋友、乡邻、官吏等家庭社会伦理关系都放在善恶的天平上过过称。为了钱,母子二人共事一人,丝毫没有廉耻之心;为了钱,做官的可以任意栽赃陷害无辜的百姓;为了钱,竟然不顾亲情,肆意虐待年幼无助的孤儿。为了色,妻子竟然在丈夫刚离世不久就主动来到庙里与和尚偷情;为了色,庙里的和尚将禅房装点得像女人的绣房一样,专门引诱妇女上钩,庵中的尼姑和无耻色棍鬼混,不惜充当情夫的帮凶,帮助他强暴良家妇女;为了色,不顾家中河东狮吼般的悍妇,在外到处寻花问柳,派恶奴夜抢民女。这一幅幅触目惊心的世情群丑图,揭露了人伦堕落,道德败坏,民风不古的现实,极力抨击了封建社会家庭伦理、社会规范的虚伪性,彻底否定清代中后期的封建社会人伦纲常。这些世情因素的特点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性和讽刺性,直接秉承了《金瓶梅》和《儒林外史》的批判现实的创作风格。3、《何典》的英雄传奇题材特点《何典》的英雄传奇特点主要体现在主人公活死人传奇的经历上。活死人幼年时父母先后去世,幸得舅舅形容鬼收养,然而舅母醋八姐是个极度贪财凶狠的人。形容鬼出门做官后,寄人篱下的活死人失去了唯一的依仗,备受醋八姐的虐待,被她当做奴仆来使唤,“一顿饱一顿饿的半饥半饱过日子’’,罾即便如此,“醋八姐还不肯放松他,时常萝卜弗当小菜的把他要打要骂"。固活死人不堪忍受,只得离家出走,沿路乞讨为生。后来遇到“卖老虫药"的异人蟹壳里仙人,得赠仙丹大力子、益智仁、辟谷丸,变成了身强力壮、异常智慧的“超人"。活死人又得蟹壳里仙人指点,欲投鬼谷先生门下。在寻访鬼谷先生的途中,来到了脱空师庙,恰逢色鬼在庙中师姑的助纣为虐下,意欲强暴臭花娘,活死人仅凭片言只语就把色胆包天的色鬼吓得心惊胆战、望风而逃。英雄救美人之后,活死人和臭花娘互生爱慕之情。臭花娘的父母臭鬼和赶茶娘对这个救星也相当中意,说他是“一心计路要寻的象心象意的女婿。"固活死人身无一物,以一把头发作为聘礼,与臭花娘当即定了终身。沉浸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的活死人,被蟹壳里仙人托梦教训年学oo清清清清张张张张南南南南庄庄庄庄何何何何典典典典轨趴阢凯月第拍页重人人人印民民民《文文文何学学学典出出出》版版版序社社社人”””民盯钉趴=;;:c年年年o出月月月版,,,16秕第第第啪页页页《何典》研究一番,加上贤惠明理的臭花娘的鼓励,决心继续寻师学艺,终于得拜鬼谷先生为师,学得一身好本事。黑漆大头鬼和青胖大头鬼举兵造反,搞得阴间兵荒马乱,臭花娘在混乱中与父母走散,单独一人慌不择路地来到撮合山,被山中女怪罗刹女捉住。这罗刹女武艺高强“专好吃男子骨髓”,Ⅲ当她发现臭花娘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后,本想马上把她杀了,后见臭花娘极会奉承来事,不仅不再杀她,反而教会她武功。碰巧因思念臭花娘一路寻访未婚妻的活死人也来到撮合山,被罗刹女拿住。臭花娘乘罗刹女熟睡之机救了活死人,并一起杀了这个女怪。再说两个大头鬼率领叛军攻城夺寨,势不可挡,搅得阎罗王惊慌失措,忙与众官计议,朝廷上选不出两个大头鬼的敌手,只好出榜招贤,巴望有贤能之士出来带兵平叛。活死人、雌雄人和两个师兄冒失鬼、地里鬼自告奋勇前去揭榜。活死人做了大元帅、冒失鬼为开路先锋、地里鬼、雌雄鬼为参谋,点起阴兵,开赴战场。活死人挑黑漆大头鬼,冒失鬼活捉青胖大头鬼,迅速平定叛乱。阎罗王行赏,臭花娘重换女儿装,向阎罗王说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阎罗王与王妃为活死人和臭花娘完婚。活死人发迹变泰的历程可以说就是一部英雄的传奇人生,而臭花娘更像花木,兰的翻版。虽然作者是以一种幽默、揶揄的方式来写这些带有浓厚武侠气息的传奇故事,但他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对英雄的艳羡,“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根植于作者内心的儒家文化中的入世思想还在潜意识里支配着他的创作思维。虽然对当时无力挽回的封建社会没落的颓势,作者深感失望和无奈,但还是盼望有那么一个超人似的英雄能够及时站出来,力挽狂澜,重振纲纪。也许作者自己也明白这只是个一厢情愿的白日梦而已。凳《何典》中的鬼与人们想象中的鬼不同,完全没有显现出鬼所特有的灵异,而是与真实世界里世俗的人别无二致。这是《何典》与传统的写鬼类神魔或志怪小说本质的不同。在《何典》里,鬼具有与人同样的欲念——酒、色、财、气,样样不缺,比及人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也跟人一样有无数的烦恼——生、老、病、死,照样逃不脱。总之,《何典》里鬼的一切活动都是按照现世中人的生活常态来编排的,仅仅把存在的环境由人的世界搬到了鬼蜮世界。从小说的题材来看,《何典》描写的对象是鬼类,讲述的故事是鬼的故事。因此,把它归为神魔或神怪小说似乎合情合理。但根据其内容和所写鬼类与大多数写鬼神魔小说的大相径庭,以及小说极力反映人情世态的意图,它也可以归为世情小说,或许可以称之魔幻类世情小说。同时,《何典》明显显露出了模仿《儒林外史》的讽刺风格,∞它也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具有讽刺小说的特点。小说的后六回,主人公活死人经历种种奇遇,学成文武艺,平定叛乱;功成名就,出将入相;才子佳人,西【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04页。方雪松,《<何典>的文化解读)),北方科技大学学报,2004年3月17硕士学位论文连理,又呈现出英雄传奇的题材特点。可见《何典》的题材内容兼有神魔、、英雄传奇的因子,因此可以说《何典》是清代中后期小说题材杂糅的典型这部只有十万字的中篇章回小说,篇幅不大,蕴含的题材却很丰富。作者显有意为之。清代中后期的小说家在小说创作的改革上可谓用心良苦。而作者这些题材内容所要揭示的、寄寓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绝非刻意造作,这西包括了作者对传统的叛逆与反思、对现实的愤懑与无奈以及对理想的执着定。张南庄生活于乾嘉时期,作为一个沉沦下僚的“布衣才人",他经历了隆盛世到嘉庆时期的社会动荡不安,他十分熟悉社会不同阶层各色人等的生他洞察到了清王朝政治、经济发展的背后隐藏的深层次的社会矛盾与危机,深感自己人微言轻,无力挽救“礼崩乐坏"的颓势,只能在小说中对那些丑堪、扭曲变形的社会众生相进行无情讨伐。他以一个置身局外的隐逸儒生的,站在道德与智慧的制高点上,把人和社会的本质对象化在鬼怪身上,把清后期的各种社会矛盾和弊端暴露在具有放大功能的哈哈镜中,夸张变形而又传神地再现了当世的众生相。18《何典》研究第二章《何典》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第一节《何典》的思想价值通过上一章对明清章回小说题材的梳理以及对《何典》的题材构成的解析可知,张南庄是深谙小说之道的,不论是从形式还是从题材内容上看,《何典》在充分继承和发扬之前的章回小说写作传统,又试图极力挣脱这种传统的羁绊,在内容和表现手法上刻意求新、求变。整部作品叙鬼事,写鬼物,实质上是借鬼写入,借鬼世界折射人间百态,正如刘半农在《重印<何典>序》中说的:“综观全书,无一句不是荒荒唐唐说鬼,却又无一句不是痛痛切切说人情世故’’。∞有人认为《何典》“充其量只是一部作者借以泄愤的作品,虽然很多小说都有这样的倾向,但《何典》更纯粹,其泄愤方式也独具特色’’②。也有人认为“何典在彻底否定现存世界中寄寓着深沉的救世意识"固并认为“《何典》几乎达到了现实批判主义的高度意识"。④《何典》对神圣的蔑视与亵渎,对封建社会社会秩序的肆意批判是毋庸置疑的。《何典》的思想价值主要体现在对传统价值的蔑视和否定以及对那个时代的社会秩序的愤恨与批判。一、对传统价值的蔑视和否定在第一回里,活鬼同形容鬼去五脏庙求子,在庙里见到了菩萨塑像:只见中间塑着个鏖糟弥陀佛,落开那张硕死嘴,凸出了宽急肚皮,眉开眼笑的坐在上面;两旁塑着四个杉木金刚。转入后面,来到大殿上,但见中间塑着三尊拜灵的泥菩萨:当中是穷极无量天尊,张开一双无眉眼,落开一个黄牙床,露出那个大喉咙,喉咙里伸出一只手来,左手捏着入门诀,右手振个送死拳头;上首是逍遥快乐天尊,绯红一个狗獾面孔,两只软耳朵,颐下七五根凿孔注牙须;下首是苦恼天尊,信准那个冷粥面孔,两道火烧眉毛上打着几个捉狗结,一个香线鼻头,鼻头管里打个桩子。。这些佛教信徒眼中至高无上、令人敬畏的菩萨,在这两个鬼眼里折射出的形。[清】张南庄,《何典》,重印《何典》序,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26页。洪雁,高日辉,《论泄愤奇书<何典>》,浙江工商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6年1O月。郑劭荣,《论<何典>的救世意识》,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1年4月。郑劭荣,《论<何典>的救世意识》,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1年4月。【清】张南庄,Ⅸ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0页19硕士学位论文样滑稽可笑、丑劣不堪,没有丝毫庄严相,只不过是一堆令人冷俊不禁已。再如同一回中写到活鬼与形容鬼在船上的一番对话:鬼伸着后脚,跨上船去,只见那只船直洗转来,几乎做了踏沉船,连忙:“姐夫,怎么叫这只船?如此洗法!”活鬼笑道:“亏你做了阴间秀才,子的说话都忘记了!∞形容鬼道:“有甚说话,我却不记得。”活鬼道:上说的: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一只两来船,你用了大脚力踏上去,不洗?”形容鬼也笑道:“我虽做了秀才,那些“四书”“五经”,都已,那里还有记得?升W方方言中,“;!j16"和“王”同音;“船’’和“然"同音,作者巧妙地利用,将《孟子》里的“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置于二鬼的闲聊之中,把的政治言论当作玩笑话,相互调侃。包括《孟子》在内的儒家经典,在历来是文人顶礼膜拜、神圣不容亵渎的,在这里却成了作者嘲讽的目标。古代文学中诗文是正统,力求“雅正”。小说“难登大雅之堂”的原因之一言太俗,“用典”是做诗为文的一种基本修辞方式,典故经常出现在诗词歌赋中,不仅增添了作品的内涵,还能使作品显得庄重、典雅。而《何典》却特意摆出一副无“典”可依,空无依傍的架势,讥讽那种语必称“典”的庄严态度。他娴熟地运用当时任何一位文人都不敢轻易使用的极俗的俚语方言(其中有不少至今仍要避讳的亵字秽语)作为自己的“新典”,充当小说语言。把它作为典故,从而也“完全改变了那种传统著述的神圣感”。圆二、对社会秩序的愤恨与批判张南庄在《何典》中以丑陋不堪、视听混淆的鬼魅世界影射现实,对封建社会的传统秩序展开了剔毛刮骨式的深刻批判,他将批判的锋芒指向了封建社会的政治、政权、文化等各个领域。从这点上看,“何典”则是“典型的影射小说”。“非礼勿视”、“非礼勿闻”、“非圣人之言不言”、“非圣贤之书不读”是封建社会所标榜的正统观点,是封建统治阶级要求人们的言行举止的规范。但张南庄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满纸俗语亵字,通篇鬼话鬼世界,这样的形式与内容,对于封建正统文化中的“礼”而言,岂止是“不典”,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太平客人在序中就道出了作者的意图:“何必引经据典”,“此不典而典”,对于满口“子日诗云”的正人君子而言,这样的做法是不敢想象的。张南庄明白无误地显露了他离经叛道的决心和勇气,“不会谈天说地,不喜咬文嚼字。一味臭喷蛆,且向人前捣鬼。放屁,放屁,真正岂有此理“‘文章自古无凭据,花样重新做出来。拾得篮中便是菜,得开怀处且开怀。则。【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7页口袁进,《试论嘉庆年间小说的新变》,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1月。【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11页20《何典》研究小说前四回写了下界三家村的暴发户、土财主活鬼遭人红眼被当土地饿杀鬼借一人命案移花接木,打进黑牢,受尽酷刑而财尽人亡的遭遇,将封建社会里官吏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以及小人见利忘义,乘火打劫等诸般景象都刻画的入木三分。小说后半部出现的白蒙鬼,本无济世之志,也无匡世之才,是一个什么事情都靠别人作主的庸才。可就是这样一个“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打米”的白蒙鬼,却因为老师的推荐而做到了鬼门关总兵之职。可一旦边关有急,这位总兵大人立马弃城逃跑。封建统治阶级的腐朽由此可见一斑。当黑漆大头鬼和青胖大头鬼因不甘于饿杀鬼的欺压而率领几个阴兵造反时,整个阎罗王朝既然无人能够抵挡,以致君臣惶惶不可终日,这说明了作品已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了昏庸的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小说正是这样借鬼讽世,对封建社会官场的黑暗和吏治的进行无情的揭露和彻底的批判。赔钱养汉与和尚偷情,继而坐产招夫,纳了一个专会吃喝嫖赌的“如意郎君’L另外,作者还用夸张的漫画式的笔调讥讽寡妇“雌鬼",置贞节操守于不顾,刘打鬼,结果落得“家当弄精光,打骂还频数”,∞最终气成膨病而死。在颓靡世风的浸染下,佛门净土也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宗教的清规戒律受到了无情的冲击q鬼庙里的和尚把静房“铺设得甚是齐整”留引诱寡妇,末了还要索取“一只铎头锭”f@脱空祖师庙里的师姑做“牵头”诱使良家女子臭花娘险遭色鬼玷污。这些都折射出作者对淫乱污秽的尘世以及虚伪的宗教清规戒律的嘲弄和讥讽。从而给予整个封建社会秩序以彻底的否定与批判。第二节《何典》的艺术价值一、《何典》的语言特色“《何典》是中国第一部运用方言做小说的作品。开了近代方言小说的先河”。∞事实上方言在中国古代小说中早已出现,“明清小说的叙述与人物对白总体以官话为主,间有一种甚至多种方言,是其语言的范式”,@而纯粹使用方言做小说则始于《何典》。《何典》全书使用吴地方言,而且是用极土极俗的语言来描写“三家村”鬼世界中的人物的生活,作者用这种特意摒弃文雅,追求通俗甚至庸俗的语言描写鬼魅虚境的众生相从反面恰如其分地反映世间普通人的世俗生活。。[清】张南庄,Ⅸ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52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44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45页。袁进,《试论嘉庆年1嘀7d,说的新变》,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1月母宋莉华,《方言与明清小说及其传播》,明清小说研究,1999年,第4期21硕士学位论文语言与内容正好合拍,“谈鬼物正像人间,用新典一如古典”,∞使用这样极端的语言形式与他“典而不典"的创作动机也是极相符的。《何典》使用方言的方式与一般小说最大的不同在于:“一般的方言小说在采用方言俚语进行创作时都是正确地使用方言俚语的实际含义,从而贴切地反映出文中环境的风土人情。但张南庄在创作中却另辟蹊径,他在使用方言进行创作时,有意偏离前后的意义产生联想,那么小说产生的极为奇特的幽默效果,往往使人为之喷饭。’囝《何典》的方言使用方法大致可以归纳为四类:一、断章取义;二、望文生义;三、相反相成;四、一语双关。一、断章取义。比如:(1)@果然犯实了症候,莫说试郎中弗好,你就请到了狗咬吕洞宾,把他的九转还魂丹像炒盐豆一般吃在肚子里,只怕也是也不中用的。(第三回)(2)形容鬼道:“你是个好人家囡太细,家里又弗愁吃弗愁着,如何想起这条硬肚肠来?即使再嫁,也该拣个梁上君子再嫁,怎么想嫁那刘莽贼?(第四回)(3)活死人不敢与拗,只得拿了一把班门弄斧,走出门去"。“请到狗咬吕洞宾"、“拣个梁上君子再嫁”、“拿一把班门弄斧”三个语言片段的组合显然都存在问题,要么语法上不能搭配,要么语义上前后矛盾。作者不可能不懂这番道理,却故意在此一反常态,运用“断章取义”的手法,获取在常规语言形式下达不到的特殊效果。二、望文生义。比如:(4)从此,雌鬼便怀鬼胎。到得十月满足,生下一个小鬼来。(第一回)(5)撑开眼皮看时,早已大天白亮,慌忙起来,走入里面,见他一家人尚未起身,便在房门外冷板凳上坐下,肚里胡思乱想。(第七回)(6)迷露里鬼不会武艺,拿了一面挡箭牌,骑只灶前老虎。(第九回)“怀着鬼胎”、“冷板凳”、“挡箭牌”惯常的意思分别是“打坏主意”、“不被人重视”、“推脱、掩饰某事借口”。我们平常行文造句,理解词义时要避免“望文生义”,而《何典》作者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三、相反相成,指把前后矛盾的语言成分组合在一起,相反而又相成。《何典》中常有相互矛盾,相互对立的语言成分以违反逻辑常理的方式组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比如:活鬼、活死人、烂好人、雌雄人、臭花娘、酒肉和尚、后生师姑、蚂蚁大官、死人出世、拖牙须堂客、黑漆皮灯笼。作者故意使描写违背客观事实,把一些不合逻辑,不合常理的语言成分组合起来,利用主观臆想和客观事实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构成了特殊的讽刺和幽默,从而获取动人的表达效果,也给小说语言添了情趣。四、一语双关。从人物形象的名字看:活鬼、穷鬼、老鬼、死鬼、催命鬼、野鬼、牵钻鬼、臭鬼、恶鬼、冒失鬼、酒鬼、替死鬼、讨债鬼,都使用了双关的∞【清】张南庄,《何典》,题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16页白徐梅,Ⅸ信口开河处偏能见风流:谈<何典>的语言艺术》,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3月西(1)一(9)【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22《何典》研究手法。而在小说的行文中,双关手法的运用则更是比比皆是。试举几例:(7)形容鬼晓得生了外甥,又是他去求来的,如何不喜?便是买了一对昏头鸡,教个毛头囝挑了,自戴了高帽子,穿件万年衣,来到姐夫家。(第一回)“高帽子”,一是指死人戴的帽子;一是指奉承话。形容鬼是鬼,自然要带这种帽子;活鬼得子,形容鬼也有功劳,自然居功自傲。(8)活死人不好说出自己地头脚跟,便扯个瞒天大谎,只说老子也曾做官做府,不幸早死早灭了。…“一派鬼话,说得臭鬼愈加钦敬。(第七回)(9)马鬼道:“可惜你们来迟脚短,马已经卖完了。"地里鬼见门槛下露出马脚来,便道:“这门里的不是马蹄?怎说卖完?(第十回)“鬼话”、“马脚”分别会有“胡说八道、鬼说的话”和“破绽、马的脚”的双关意义。这些双关手法的大量运用,表现了作者强烈的感情色彩和思想倾向,也显示了他机智幽默的语言特色。“《何典》愤世嫉俗乃至粗鄙的语言,是对传统小说语言的彻底,对斯文从容风格的一种彻底消解。”∞作者这种刻意求异,求变的用心显而易见,他试图从语言形式直至思想上打破常规,背离传统,以达到反叛传统、否定现实的目的。.明清章回小说的叙述语言和人物对话基本上以官话为主,时而间杂一种或几种方言。大多数作品采用多种方言,方言构成相当复杂。比如《水浒传》,除了山东方言之外,还有不少吴方言的成分②;《儿女英雄传》以京白为主,同时也杂有山东方言@;《金瓶梅》的方言构成更为复杂,存在较多争议,其方言俚语不限于山东一地,而是遍及中原晋冀豫以及苏皖之北,又间杂吴越之语。④《何典》使用的吴语方言也不限于上海,还包含了苏州、常熟等地的吴语方言。凹参.在明清小说的方言构成中,吴地方言的成分普遍存在并占据主体地位。吴方言小说不断发展,逐渐走向成熟,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乾嘉时期传统方言学兴盛,方言在小说中的运用愈加受到作家的重视,稍早于《何典》的《红楼梦》的续书,如《后红楼梦》、《续红楼梦》等,十分注重对方言的使用,强调“书内诸人的一切口吻,悉本前书,概用习俗之方言"@乾嘉时期的方言小说创作取得了较大的发展,除了吴方言小说《何典》、《飞跎全传》外,还出现了《唇楼志》、《岭南逸史》、《俗话倾谈》等杂有粤语的小说,以及保留了大量福州方言的小说《闽都别记》。《何典》是这些方言小说中影响较大的,“它在方言小说史上堪称①金鑫荣,《明清讽刺小说研究》,凤凰出版社,2007年10月,第137页留周振鹤,游汝杰,《方言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13页@董遵章,《元明清白话著作中山东方言例释》,山东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124页@黄霖,《<金瓶梅>作者屠隆续考,》复旦学报,1984年第4期母周振鹤,游汝杰,《方言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17页帚丁锡根《中国历代小说序跋集》第1176页,转引于宋莉华,《方言与明清小说及其传播》,明清小说研究,1999年4期23说人物的情致神韵,又减少了吴语方言区外读者的阅读障碍。相对于《何典》的长期沉寂几乎失传,而《海上花列传》,尤其是《九尾龟》风行于世,名噪一时,主要原因就在于此。《何典》的语言特色是它最引人注目的一个方面,而事实上关于它的语言的研究成果也是最多的。但《何典》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此。二、《何典》的讽刺艺术《何典》的讽刺意味是十分浓厚的。小说以鬼物、鬼话、鬼世界讽刺现实世界各种丑陋的人和事。《何典》所具有的荒诞讽刺风格与同为写鬼讽刺类小说的《斩鬼传》和《平鬼传》怪诞讽刺风格是不尽相同的。“怪诞”是停留在故事层面的特征,而“荒诞”则是对社会人生的哲学反思——一切功名富贵,皆由荒唐得来,以荒唐归结。刘再复曾经分析过荒诞与怪诞的异同,“所谓荒诞,这乃是喜剧的极端形式。它从传统喜剧中产生,又不同于传统喜剧,它把现实的无价值、无意义退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中国古代文学早有‘怪诞’的手法,最典型地例子便是《西游记》。但荒诞不等于怪诞,‘怪诞’只是一种艺术手法,而荒诞则不仅是一种手法,而是一种艺术大范畴,它既是现实的属性,又是极端否定现实的。宋莉华,《明清时期的小说传播》,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7月,第101页。【清】张南庄,《何典》,重印《何典》序,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26页@宋莉华,《明清时期的小说传播》,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7月,第102页24《何典》研究艺术精神”.∞《何典》的荒诞讽刺性主要通过反讽的手法表现出来。反讽是西方文论最古老的概念之一,它不仅有各种不同的表现形式,而且在概念上也在不断地发展。《何典》的反讽意味大致从词语组合、结构形式、主题意义三方面表现出来:1、语言组合的反讽意味。《何典》突破了单式白描性语象的叙述结构和插入抒情诗词作情感意味表现的传统格局,经常把两层或多层不同意味、不同色彩,或者意义上本来不相干的、逻辑关系不能成立的语象及语义组合在一起,用不相容并置和乖谬相形的复义结构来强化语言的张力,从而构成一种新奇别致的反讽式幽默语言风格。比如:神庙盖在势利场上、道士超度亡灵念的是生意经、做的官是蚂蚁大官等等,前后语义相对或相反,置于一处显得异常突兀,形成了幽默讽刺的效果。。《何典》的语言并非一味的俗不可耐,有时也会故意在俚俗的言语中参入十分雅致的话语,以造成雅俗的强烈对比。比如六事鬼在劝说雌鬼招赘刘打鬼时说的一句话:“不要说别样,就是这幅标致面孔,与他肉面对肉面睡在一处,也觉风光摇曳,比众不同。"②前半句话是极俗的村言俚语,后半句却十分雅致。这样雅与?俗、正与反的语义和语象组合在同一个句子中的情况在小说中也是经常出现的。’作者熟练地使用这种文字游戏,在尖刻肆意的讽刺中透出了几分谐趣。2、结构形式的反讽意味。《何典》的情节结构没有超出才子佳人故事“苦难——团圆"的旧模式。但是作者并不赞美和喜爱自己笔下的人物,而是投以超然的冷眼鄙笑与揶揄调侃。《何典》后六回与前四回主要人物不同,情节上也相互,前四回讲述主人公活鬼的故事,揭露和批判封建社会政治黑暗和吏治。后六回讲活死人的故事,表述自己对政治、人生的理想,宣扬儒家积极用世的思想。这体现了《何典》小说叙事结构上的“断’’。当然,这“断"中还有“续’’的成分。前后两个故事是在一个家庭、父子两代人身上发生的,儿子活死人是活鬼生命的延续。这种断中有续的叙事结构增强了小说结构的张力,强化了小说的反讽效果,刺激了读者的阅读欲望。作者以超然乃至冷酷的态度对其笔下的人物极力调侃揶揄。他故意袭用才子佳人的结构模式,而又采用戏谑、诙谐的反讽手法将其彻底。对传统才子佳人文化的鄙视,亦可从一个侧面看出作者对于传统价值的蔑视与否定。3、主题意义的反讽。《何典》泯灭了美丑、超越善恶,发出的是冷漠至极的刻薄、尖酸的调笑,几乎没有多少同情心、人情味和生活热情可言。以至于“它所造成①刘再复,《(红楼梦悟》,三联出版社,2006年5月,第87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47页25。朱学群,Ⅸ何典》的反讽意味及其构成【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7年2月《何典》研究第三章《何典》与其他小说的比较研究《何典》题材多样,兼具神魔、世情、英雄传奇的题材特点,继承了传统小说的不同题材的写法。《聊斋志异》中有大量以鬼为描写对象的短篇小说。同为写鬼类小说,它们有较强的可比性。《儒林外史》是中国古代第一部专写知识分子群体生活的小说,它写实的讽刺手法为后世作家提供了宝贵的借鉴。《何典》以鬼讽世的虚幻的讽刺手法虽然不同于《儒林外史》,但明显带有效仿《儒林外史》讽刺手法的影子。《金瓶梅》作为第一部成熟的世情小说,以市井细民为主要描写对象,描摹人情世态,对后世的影响巨大而深远。《何典》表面上写鬼,实则借鬼讽世,折射现实人生,受《金瓶梅》的影响也显而易见。通过与《聊斋志异》、《儒林外史》、《金瓶梅》比较,更好地理解《何典》在题材开拓与写作手法上的继承与发展。第·节《何典》与《聊斋志异》的比较《何典》与《聊斋志异》都是借神魔或志怪的题材,以幽冥之境喻现实人间,反映世态人情。但二者在处理这一题材时采用的方法不尽相同。《聊斋志异》是我国古代文言志怪传奇小说的巅峰之作。鲁迅先生说它“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变幻之状,如在目前。’’,①指出它在艺术手法上兼有志怪和传奇的特点。蒲松龄在《聊斋自志》里说:“集腋成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忿之书。"②《何典》是用吴地方言写成的神魔小说,作者借鬼讽今,以抒孤愤。二者的文体有所不同,却都是作者寄寓个人思想、释解胸中块垒的作品。《聊斋志异》与《何典》相比,第一,它们描写的主体不尽相同。《聊斋志异》描写的灵怪异类,有鬼、有妖、有狐仙、有精灵,这些异类还总是与人类关系暧昧,它们的活动总要和人类的活动交织在一起。《聊斋志异》中的鬼怪精灵经常“出入于人间、冥界、梦境,在品德、才华和志趣上兼备人、仙、鬼的多种因素’’@。其中写鬼的篇目有170多篇,约占全书总篇目的三分之一。《何典》与之不同,它只写鬼,完全没有涉及人类世界,但这些冥界的鬼除了生活的环境与人不同,其余的别无二致。也就是说《何典》中的鬼基本上都是世俗的鬼,他们的生活是人间世俗生活的复制。由此可知《何典》以魔幻手法描摹世情的创作动机。第二,二者人物形象的塑造不同。《聊斋志异》中的鬼怪精灵大多是作者极。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8月,第189页。[清]蒲松龄,《聊斋志异》,自序,齐鲁书社,1981年2月,第6页。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12月,第395页27和“豆腐西施",亦能看出作者揶揄嘲弄的意味。作者总是试图抑制自己情感中美好积极的一面,尽力展现世间的丑陋与龌龊,即使那些看似美好的事物也要让它在哈哈镜里尽显丑态。豇晷劫勘节11115555第第第第页页页页页清清清清清张张张张张南南南南南庄庄庄庄庄何何何何何典典典典典轨趴轨轨阢人人人人人民民民民民文文文文文学学学学学出出出出出版版版版版社社社社社1鳃%%%%1年年年年年5月月月月月第《何典》研究《聊斋志异》塑造了众多性格鲜明、色彩特异的人物形象,尤其是那些优美动人的女性形象,令人印象深刻。“写美人以《红楼》、《聊斋》为最擅长,然二者相较,《红楼》尚不及《聊斋》色相之夥。”∞在一种程度上可以说蒲松龄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他笔下的花妖狐魅幻化的女子形象,饱含了个人深沉的挚爱之情,体现了他对爱情、对生活、对世界的美好理想和愿望。《婴宁》中那个“容华绝代”、“笑容可掬”、固天真无邪的美丽形象婴宁是《聊斋志异》描写得最传神、最动人,也是最美的人物形象之一。她敢于蔑视封建社会礼法纲常,敢于反抗封建家长的淫威。《婴宁》写得美,美在自然,这种自然美有三个方面——(一)人美;(二)景美;(三)情调美。《辛十四娘》中的辛十四娘是一个狐精,她为人勤俭洒脱、人情练达、聪明智慧。她虽早已心仪冯生,但绝不肯苟合,必要冯生明媒正娶,以示诚意:“郡君之命,父母不敢违。然此草草,婢子即死,不敢奉命。"@表现出了冰清玉洁、不可夺志的凌然正气。后来冯生落难,她施展神通,想方设法解救丈夫。作者采用了浪漫主义的笔法,运用想象和拟人化的手法,使这些由花妖狐魅幻化的女子既有作为动物的自然属性,精怪的神性,又具有人的思想感情和性格特征。▲《何典》中人物虽然写的也是鬼怪之类的“非人"形象,但这些人物形象身上只有人间的世俗味,而无半点神性,根本没有人们想象中的特异、恐怖。张南庄极力把人性的丑陋暴露在读者眼前。这与《聊斋志异》歌颂美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第三,二者的创作意图和审美取向不尽相同。蒲松龄与张南庄虽不处于同一时代,但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当,都是沉沦于下僚而又怀才不遇的高士。这也是两人发愤著书的原因所在。相比较而言,《聊斋志异》更富有文人的意趣和知识分子的价值关怀,具有浓郁的抒情气息,超乎世俗的趣味,从而也有一定的诗性品格,“写雅事而不避俗趣,写俗事而力求使用雅言,《聊斋志异》堪称楷模。"@反观《何典》,则是落拓文人以放荡不羁的人生态度,用独特的方言和象征性的表现手法笑骂尘世、戏谑人生,更加具备民间俗文学的特征。蒲松龄在《聊斋志异》自序中说:“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已成篇。"@这说明他有着自觉的创作意图和严肃的写作态度。在作品中寄托了自己对生活、对人生、对社会的理想。《聊斋志异》题材内容主要有:一、歌颂自由幸福的爱情婚姻。二、揭露封建社会的黑暗与。三、暴露科举制度的弊端。作者通过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故锄朱一玄编,《聊斋志异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年11月,第516页;解鼓,《小说话(节录)》国[清】蒲松龄,《聊斋志异》,齐鲁书社,1981年2月,第80页@【清]蒲松龄,《聊斋志异》,齐鲁书社,1981年2月,第268页回魏润身,((小说创作论》,华艺出版社,2003年8月,第48页@【清】蒲松龄,《聊斋志异》,自序,齐鲁书社,1981年2月,第6页29硕士学位论文叙述鲜明的表达了自己对社会的评价和价值的诉求,表现了一个正统儒家文深根植于内心的责任感与优越感。《何典》的作者张南庄与处于封建社会鼎盛时期的蒲松龄不同,他生活在已落颓势的封建末期的嘉庆年间,看似繁华依旧,实则已经腐朽到了“大厦将的田地。面对丑恶不堪、一发不可收拾的残局败象,作者有心挽回,却又无天,干脆破罐破摔、玩世不恭、游戏人生。于是那些传统意义上的美好事物何典》中也成了嘲讽、揶揄的对象。才子佳人、功名利禄在《何典》这面哈里都成了滑稽可笑的东西。总之,在《聊斋志异》中,作者面对现实,满怀积极向上的理想,坚持正义战胜,美丽终将掩盖丑陋的道德信念。而《何典》则把现实归结为“荒美与丑,善与恶的界限是模糊的。但透过“荒诞"的外衣,我们还能感受者报国救世的火热情怀,对现实的否定代表了对理想的无限渴望。这种形式上的离经叛道与实质上的回归传统矛盾,实际是统一的。这也是张南庄与蒲松龄的相同之处。深受儒家精神浸知识分子在黑暗的现实社会中无力抗争,只能在自我的精神领域尽情的宣释放。第二节《何典》与《儒林外史》比较《儒林外史》是中国古代小说中讽刺小说的代表作,是“第一部有意识地从儒家的思想观点出发而写作的讽刺小说。’’①鲁迅先生对《儒林外史》的评价甚高,“迨吴敬梓《儒林外史》出,乃秉持公心,指摘时弊,机锋所向,犹在士林;其文又戚而能谐,婉而多讽,于是说部中乃始有足称讽刺之书。"固不仅从小说的创作动机、创作态度、创作意图和艺术风格给予了高度赞扬,并由此确立了一个新的小说流派——讽刺小说。《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对后代作家,特别是现实主义作家影响巨大。《何典》虽是一部荒诞的神魔小说,但它的现实批判性却十分强烈,讽刺手法明显借鉴《儒林外史》。《何典》继承了《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二者在幽默诙谐的讽刺话语背后都透露出对传统文化和人性的反思与批判。《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没有停留在掉话柄、说笑话的层面,而是深入到历史的潜流和人性的底蕴。“《儒林外史》给中国古典小说艺术增添的东西最重要的乃是讽刺描写的世态化,而非话柄化"。四《何典》在这点上与之契合,且践行o【美]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史论》,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9月,第211页。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8月,第189页@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12月,第433页30《何典》研究不悖。从二者对于传统才子佳人文化的讽刺便可见一斑。《何典》后半部写主人公活死人的经历套用了传统才子佳人“落难一相遇一团圆"的情节模式,但它俚俗的语言、揶揄嘲讽的口吻与传统才子佳人小说优雅的语言和阳春白雪般的诗情画意完全背道而驰。张南庄只是借用才子佳人的结构模式,以反讽的手法构造了一个似花非花,似雾非雾的奇特世界,赋予这种传统文化躯壳新的内涵。《儒林外史》中也写了不少“才子佳人”,蘧公孙与鲁小姐、杜少卿与沈琼如、杜慎卿与其宠姬等等,这里再说一个安庆“才子’’季苇萧,他背井离乡到扬州投靠其先父故友,不仅幸运得到一份肥缺,还得了一大笔银子,凭着打秋风得来的资本,瞒着家中发妻,入赘尤家,招亲敞厅上的对联赫然写道:“清风明月常如此,才子佳人信有之。’’①并向不速之客,姑丈人鲍廷玺夸耀:“我们风流人物,只要才子佳人回合,一房两房何足为奇!"∞后来又在恭喜杜慎卿纳妾时说:“才子佳人,正宜及时行乐。”固才子佳人的论调成了他好色的装饰品。由于“《儒林外史》是扫除‘诗性幻觉’的讽刺小说,所以大多数地方采用戏拟的笔法",鲫吴敬梓对于才子佳人文化的弊端同样也是不予认同的,指出了才子佳人小说传统的道德说教的虚伪性。第二、二者在讽刺世事时都采用了幽默诙谐的喜剧形式却又让读者在忍俊不禁之后体味出作者隐藏的愤恨与痛惜。“《儒林外史》在表现形式上是喜剧性的,而从其内容上看则是悲剧性的。"@这句话也同样可以放在《何典》身上。《何典》不论是语言还是故事情节上都极尽揶揄嘲讽之能事,充斥了喜剧性。作者采用非主流的俚俗诙谐的方言,用虚幻世界来讽刺现实世界,让一群世俗化的鬼在荒诞虚幻的鬼世界上演了一幕幕悲喜交织的人间闹剧。而从内容上看,主人公活鬼和活死人父子两代的人生遭际却充溢着悲剧色彩。喜剧性的形式表现悲剧性的内容使得两部作品在灰色幽默的氛围里透出了戏谑而又近乎自虐的意味。当然,《何典》和《儒林外史》的由于写作的题材不同,讽刺的艺术风格也就相差甚远。《儒林外史》是写实性的讽刺小说,而《何典》则是魔幻类讽刺小说。“吴敬梓继承和发扬了我国文学中的现实主义创作精神远承《史记》、《汉书》的春秋笔法,近把《金瓶梅》开拓的现实主义暴露倾向上升到对于社会黑暗的自觉、严肃的反思与批判,是我国的现实主义文学迈进了新的阶段。"∞《儒林①【清】吴敬梓,《儒林外史》,岳麓书社,2001年9月,第165页圆[清】吴敬梓,((儒林外史》,岳麓书社,2001年9月,第167页@【清】吴敬梓,《(儒林外史》,岳麓书社,2001年9月,第177页西苏建新,《中国才子佳人小说演变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4月,第292页母李汉秋编《儒林外史研究论文集》,中华书局,1987年9月,第435页,赵齐平,《c戏剧性的形式悲剧性的内容——浅谈<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函齐裕煜,《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敦煌文艺出版社,2002年8月,第494页31除了悭吝成性的本性之外,也恪守封建礼教,极爱面子。为了给哥哥严贡生平息官司他能自愿拿出十几两银子;其夫人王氏去世时,他大张旗鼓办丧事,不惜花费银子五千两,并且因为怀念亡妻而经常潸然泪下。一毛不拔与挥金如土,贪欲与真情,这些看似矛盾的性格在这个人物身上得到统一,显示了这个人物性格的丰富性。再比如马二先生,作为一个虔诚的八股文士,他的性格中有庸俗、酸腐、鄙陋可笑的一面,但他同时又是一个笃于友情、忠朋友、乐于助人的热心人。人是复杂的生物,具有丰富的情感,同一个人往往具有多种性格特征。随着环境的变化,人得性格也会发生变化。《儒林外史》注重细节的写实手法使得其中的人物形象达到了立体化、性格化的高度,让读者觉得他们真实可信,如在身旁。与《儒林外史》的写实风格不同,《何典》采取了荒诞夸张的讽刺手法,对人间世相进行讽刺。作者刻意变换了世间人和事的本来面目,借鬼写人,“谈鬼物正像人间,用新典一如古典’’@。作者运用辛辣的利笔,触及了现实生活的各。个角落的丑恶世相。如醋八姐的见钱眼开,牵钻鬼的损人不利己,和尚尼姑的贪财好色,封建文人的不学无术等等,但重点还是在于讽刺和抨击作者当时所处的封建社会末世官场黑暗的内幕。正如第九回中作者借迷露里鬼之口说道:“虽说是王法无私,不过是纸上空言,口头言语罢了。这里乡村底头,天高皇帝远。他又有财有势,便告到当官,少不得官则为官,吏则为吏,也打不出什么兴官司来,……且到城隍老爷手里报了着水人命,也不要指名凿字,恐他官官相卫,∞。[德]黑格尔,《美学》(第一卷),朱光潜译,商务印书局,1996年11月,第303页@[清】张南庄,《(何典》,题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116页函【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91页32《何典》研究贪官污吏见钱眼开,肆意凌辱、压榨百姓,大官小官,官官相护、狼狈为奸,平民百姓根本无处申冤。《何典》中的人物形象往往把讽刺对象的个性特征加以夸张。比如醋八姐的爱财如命,色鬼的嗜色如命,刘打鬼奸猾无耻,雌鬼的寂寞难耐都是夸张化、极端化的描写。这些人物是作者对现实生活中某些人身上的性格特征的归纳和抽象,以达到集中讽刺和鞭挞的目的。作者把所要揭露的恶行像贴标签一样标注在作品相应的人物形象上,而这些人物形象就成了某种性格类型的代言人。《何典》并未直接反映现实生活,而是变换手法,刻意求新,把现实生活复制到冥界的三家村。满纸鬼话,满篇鬼事,“无中生有,萃来海外奇谈;忙里偷闲架就空中楼阁。全凭插科打诨,用不着子日诗云;能嚼字咬文,又何须之乎者也’’。圆故事情节中设置了种种巧合,比如主人公活死人在流浪途中,经历了多次奇遇,先是遇到道士蟹壳里仙人,得赐“大力子",“辟谷丸",”益智仁”,固顿时变得身强力壮,不畏饥饿,更加足智多谋。后来又投身鬼谷先生门下学成惊世武功,成了一个超人式的文武全才。这些痴人说梦式的经历在现实生活中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何典》和《儒林外史》的写作风格迥异,但讽刺的手法是一脉相承的。《儒林外史》成熟的讽刺技巧成为后代小说学习和效仿的楷模。第三节《何典》和《金瓶梅》的比较《金瓶梅》是明清章回小说中世情小说的揭幕之作。它一改之前小说叙写帝王将相、英雄豪杰的宏大叙事的模式,转而以市井小民的家庭生活为题材,“按照自己的人生观和美学理想对素材进行提炼和编排"④,着重描写家庭内部的矛盾和纷争,反映世态人情,暴露社会现实的黑暗和丑恶。回顾《何典》,作品也是围绕活鬼父子两代的家庭生活的演变来揭露官场黑暗和人情冷暖的。在世情的描摹上,《何典》明显取法于《金瓶梅》。首先,《何典》和《金瓶梅》二者人物形象的美学风格一致。《金瓶梅》改变了过去专注于描写英雄人物可歌可泣的经历(如《三国演义》、《水浒传》等)或神显灵怪奇幻的故事(如《西游记》等),转而对日常生活场景做细腻的描写,用生活细节来描写人物性格,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世间形形色色的大小人物。和《何典》一样,《金瓶梅》中也几乎找不出一个作者极力肯定和赞美的人物,正如张竹坡评点其中的人物:“西门是混账恶人,吴月娘是奸险好人,玉楼是乖人,金莲不。【清]张南庄,《何典》,序,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3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65页固石昌渝,《中国小说源流论》,三联书店,1994年2月,第290页33硕士学位论文是人,瓶儿是痴人,春梅是狂人,敬济是浮浪小人,娇儿是死人,雪娥是蠢人,宋慧莲是不识高低的人,如意儿是顶缺之人,若王六儿与林太等,直如李桂姐辈一流,总是不得叫做人,而伯爵希大辈,则是没良心的人,兼之蔡太师、蔡状元、宋御史,皆枉为人也"。①几乎可以说,整部《金瓶梅》就是一幅人间群丑图。《金瓶梅》的作者“从美的观念、美的情感、美的理想来评价丑、鞭挞丑、否定丑的。"固美学意义的本质是“描绘了丑,却创造了艺术美。’’《何典》承袭了《金瓶梅》的暴露文学的特质,彻底扯下伦理道德编织的遮羞布,让一切人性的丑恶暴露无遗。“作者似乎有意要借用“审丑’’的特性来表现对崇高和典范的对抗,因为只有这样才更能体现作品的荒诞性意味’’。@张南庄使用荒诞的手法,用冥府中的群鬼来隐喻世间众生,把人间丑恶暴露于聚光灯之下,使之原形毕露。其次,《何典》人物形象的塑造有明显模仿《金瓶梅》的痕迹。对照两部作品,《何典》中的有几个重要人物与《金瓶梅》的几个人物有许多相似之处。一、雌鬼的淫荡与潘金莲、李瓶儿神似,而她的经历和性格历程则更与李瓶儿相像。《何典》第四回中写活鬼死后,雌鬼难熬清冷,性欲发动:“一日,雌鬼正在家中扯些棉絮,要想翻条脱壳被头。忽然绑罅裆里肉骨肉髓的痒起来,好像蛆虫、蚂蚁在上面爬山一样。心里着急,连忙脱开裤子,看时只见一群叮昃虫,认真在展爿沿上翻筋斗。"回情欲涌来,不能自己,而“那雌鬼也有几分姿色,带着笑,更觉俏丽。"“重新梳了直栌头,换了一身茄花色素衣”,@来到庙中与和尚偷情。末了,还被色鬼和尚诓了一个“铎子锭"@,落了个陪钱养汉下场,恼羞不已。后来想了个坐产招夫的长久之计,硬是把外貌标致、内心阴毒的土地饿杀鬼的男宠刘打鬼招赘入户。最后家产被刘打鬼挥霍殆尽,气成膨病,一命呜呼。《金瓶梅》的女二号和雌鬼的经历颇为相似,她的丈夫花子虚死后,马上招赘将竹山,随后又再嫁西门庆。她从原配丈夫花子虚家带来的丰厚财产自然也就成了西门庆的家产,这与《何典》中刘打鬼看中雌鬼家产而入赘的情景极为相似。李瓶儿进入西门家后,由原来淫荡无耻、凶悍狠毒变得善良、懦弱、逆来顺受,还为西门庆生了官哥。可惜这个儿子被更为阴毒的潘金莲设计惊吓而死。李瓶儿与雌鬼都在寻找自己的个人幸福的人生道路上遇人不良,最终的人生结局一样,都在万念俱灰之下病亡。。方铭编,《<金瓶梅>资料汇录》,黄山书社,1986年8月,第180页。齐裕馄,王子宽,中国古代小说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10月第354页宁宗一,《金瓶梅》对小说美学的贡献,南开学报1984年第2期@吕蕴鸽,《传统与现代——论<何典>的多重意义】》,中国优秀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陕西师范大学,2007年11月国【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43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43页霉。【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45页34《何典》研究二、刘打鬼与应伯爵、谢希大等帮闲人物一脉相承。《金瓶梅》中,“西门庆热结十兄弟”∞,这十兄弟除了西门庆外的九个人,人人有一手溜须拍马、帮着主子蝇营狗苟的本领。通常这类人物被归为一类特殊的群体——帮闲人物。这帮多口齿伶俐,极会奉承凑趣,讨主子欢心。应伯爵善于跟富家子弟逛院子,谢希大能踢一脚好气球,吴典恩专在县前和官吏保债,孙天化靠与小娘传书递简,勾引子弟,讨风流过活等等不一而足。他们总把有钱有势的暴发户当做主子看待,于是西门庆自然而然成为这帮狐朋狗党的头领。《何典》中的刘打鬼也是典型的帮闲人物,他是贪财好色、有钱有势的土地饿杀鬼的男宠兼师爷,他和他母亲刘娘娘“娘俩都是饿杀鬼的婊子”∞。饿杀鬼“又贪又酷,是要财不要命的主"@,但对刘打鬼却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除了“生的头端面正”④外,刘打鬼能言善辩,头脑反应极快,“偷寒送暖,淫奸卖俏,各式各样许多方法,都学得熟滔滔在肚里"@,比及应伯爵、谢希大之流更加无耻下流。当初,活鬼、恶杀鬼下狱。形容鬼在雌鬼的苦苦哀求下,病急乱投医,找到刘打鬼帮忙打点救人。雌鬼搬出了几乎大半家财,凑齐了一万两银子,终于把活鬼从狱中就出。这万两白银自然由刘打鬼娘俩划分,自个儿“落起一大半,拿j小半送与饿杀鬼"@了账。后因贪恋雌鬼钱财,甘愿入赘,吃喝嫖赌任意挥霍。把雌鬼气死后,又把“活鬼的古老宅基地卖来喂了指头()"⑦。刘打鬼只能重操旧业,又回到了已经由土地官升城隍的饿杀鬼身边。不久遇上了一场凶杀案,元凶是上司识宝太师的女婿色鬼,饿杀鬼难以决断。刘打鬼趁机献计放了谋杀案的真凶,将黑漆大头鬼和青胖大头鬼作为替罪羊,不日行刑问斩。哪知这两个大:头鬼势力庞大,很快就有手下聚众劫狱,趁势造反。刘打鬼命丧黑漆大头鬼的棒槌下,结束了可耻可悲的一生。第三,《何典》和《金瓶梅》具有类似的情节结构。《金瓶梅》主要围绕“集官僚、恶霸、商人三位一体”@的西门庆,辐射到社会中各色人等,有为非作歹的太监、招权纳贿的官吏、招摇撞骗的流氓、狡诈奸险的帮闲、迎奸卖巧的妓女……作者以此人物中心,精心描绘了一副阴森罪恶的真实的鬼蜮世情图,突显了荒唐的时代、堕落的社会。而《何典》以活鬼父子两代的人生际遇为主线,用①【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8月第1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26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25页国【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26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47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28页。[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92页窜蔡国梁编,《金瓶梅评注》,漓江出版社,1986年8月,第205页;李新祥,试论西门庆的阶级出身m【清】张南庄,《何典》,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第35页圆杨义,《中国古代小说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12月第358页@王汝梅,张羽,《中国小说理论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1年1月,第116页《何典》研究结语清代嘉庆年间的小说《何典》,在群星璀璨的中国古典小说之林,几乎谈不上是一部引人注目的小说,而且由于大量使用方言的原因影响了它的传播与接受,曾经一度远离读者的视野,几近失传。只是因为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之一刘半农先生在旧书摊上极为偶然的发现,它才得以重新面世。而后也未引起学界的足够重视。但是,这部并不起眼的小说具有它独特的价值。《何典》问世于中国古典小说创作由高潮逐渐走向衰落的清中叶。章回小说发展演变到此,无论是小说体式、语言、写作方法都已相当成熟,小说的题材内容也已开拓的相当完备。在这种高度下,意欲在小说创作上继续发展,甚至有所突破绝非易事。《何典》借鬼讽世,杂糅了神魔、世情以及英雄传奇等多种小说题材,是一部典型的清代中后期求新求变、题材杂糅的章回小说。可以说《何典》在小说的语言、写作方式以及题材内容等方面都做了大胆的尝试。《何典》在方言小说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开了方言小说创作的先河。作者张南庄是个有思想、敢创新的才子。他对所处的社会、时代有着较为清醒的认识,也深知人心不古,世风堕落的症结所在。但同时又深感自己无力回天。这种痛苦与无奈在《何典》故作冷眼的描述下表露无疑。在内心根植的匡扶正义、济世安民的理想不可能得以实现的情况下,只能寄幻想于类似小说主人公活死人式的英雄豪杰横空出世,以超人的力量挽回封建社会江河日下的颓势。显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仅是他个人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聊以自慰而已。因此,小说也就充斥了诙谐、嘲弄的讽刺意味。笔者把《何典》放置在明清章回小说题材演变的背景下进行分析研究其题材的特点及成因,进而探讨它的思想艺术价值,并将其与《聊斋志异》、《儒林外史》、《金瓶梅》三部名著进行比较。综前所述,笔者以为《何典》多样化的题材,独特的方言创作形式,否定封建社会秩序、蔑视传统价值的思想意识显示了自身的显著的特点和独特的价值。当然,明清章回小说题材广泛,流派的划分到现在也还处于动态变化当中,且关于《何典》专门研究的资料并不多,限于本人知识积累,更因笔者学养尚浅,所言不当之处,恳请专家、老师们批评指正,不胜感激137硕士学位论文参考文献[1][清]张南庄,《何典》[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5月[2][清]张南庄,《何典》[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6年5月[3][清]张南庄,《何典》(影印本)[M],上海,上海书店1983年3月[4][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8月[5][清]吴敬梓,《儒林外史》[M],长沙,岳麓书社,2001年9月[6][清]蒲松龄,《聊斋志异》[M],济南,齐鲁书社,1981年2月[7]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8月[8]陈文新,鲁小俊,王同舟,《明清章回小说流派研究》[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年7月[9]陈美林,冯保善,李忠明,《章回小说史》[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10]齐裕馄,《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M],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02年8月[11]王汝梅,张羽,《中国小说理论史》[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1年1月[12]石昌渝,《中国小说源流论》[M],北京,三联书店,1994年2月[13][美]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史论》[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9月[14]金鑫荣,《明清讽刺小说研究》[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年10月[15]刘勇强,《中国古代小说史叙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10月[16]苏建新,《中国才子佳人小说演变史》[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4月[17]黄霖,杨红彬,《明代小说》[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8月[18]胡益民,李汉秋,《清代小说》[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8月[19]张俊,《清代小说史》[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7年6月[20]曹亦冰,《侠义公案小说史》[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21]刘再复,《红楼梦悟》[M],北京,三联出版社,2006年5月[22]徐君慧,《聊斋志异纵横谈》[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7月[23]齐裕煜,王子宽,《中国古代小说研究》[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10月[24]宋莉华,《明清时期的小说传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7月38《何典》研究[25]周振鹤,游汝杰,《方言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26]董遵章,《元明清白话著作中山东方言例释》[1d],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27]魏润身,《小说创作论》[M],北京,华艺出版社,2003年8月[28]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12月[29][德]黑格尔,《美学》(第一卷)[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局,1996年11月[30]朱一玄编,《聊斋志异资料汇编》[C],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年11月[313黄霖,韩同文,《中国历代小说论著选》[C],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9月[32]李汉秋编,《儒林外史研究论文集》[C],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9月,第435页,赵齐平,《戏剧性的形式悲剧性的内容一浅谈<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33]方铭编,《<金瓶梅>资料汇录》[C],合肥,黄山书社,1986年8月[34]宁宗一,《<金瓶梅>对小说美学的贡献》阴,南开学报1984年第2期[35]方雪松,《<何典>的文化解读》[J】,北方科技大学学报,2004年3月[361洪雁,高日辉,《论泄愤奇书<何典>》【J】,浙江工商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6年10月[37]胡胜,《论衰变期的中国神魔小说》【J】,社会科学期刊,1999年第5期[38]陈鹏录,《<何典>研究回顾与展望》,商洛学院学报,2008年12月[39]郑劭荣,《论<何典>的救世意识》四,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1年4月[40]袁进,《试论嘉庆年间小说的新变》【J】,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1月[41]宋莉华,《方言与明清小说及其传播》【J】,明清小说研究,1999年4期[42]吕蕴鸽,《传统与现代——论<何典>的多重意义》,中国优秀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陕西师范大学,2007.11[433黄霖,《<金瓶梅>作者屠隆续考》[J】,复旦学报,1984年第4期术论坛1999年第5期[44]李世桥,《谈鬼物正像人间用新典一如古典一何典>简论》阴,南都学[45]徐梅,《信121开河处偏能见风流:谈<何典>的语言艺术》【J丁,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2期39硕士学位论文[46]朱学群,《何典》的反讽意味及其构成[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7年2月《何典》研究致谢光阴似箭,三年硕士生活即将结束,这三年的学习生涯必然成为我一生铭记的经历。江西师大美丽的校园曾经留下过我的足迹,无论今后身处何地,母校都将是我魂萦梦绕的地方。2008年,在这个令国悲大喜的年份,我也同样怀着惶恐而喜悦的复杂心情,在参加工作多年之后,通过全国硕士研究生统一招生考试,进入师大攻读文学硕士。弹指一挥间,现在已是2011年4月。即将告别母校,告别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心中惆怅依恋之情油然而生。首先,我要感谢文学院各位尊敬的老师,感谢刘松来老师、杜华平老师、邹然老师、欧阳江琳老师、汪群红老师、龚岚老师,你们渊博的学识、诲人不倦的精神令人敬仰。在此,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导师文迎霞老师,她在百忙之余不厌其烦地指导我的论文写作,给我提出了许多宝贵的意见,她严谨的治学态度、认真细致的处事风格为我树立了学习的典范。其次,我要感谢我的同学。三年的朝夕相处、同窗共读,让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朝气蓬勃,思想活跃,勤奋好学,是一群杰出的青年学子。我感谢他们在学习和生活上给予了我莫大的帮助。作为老大哥,我为他们感到骄傲和自豪。感谢张永成、曾昭游、徐建红、李琴以及其他所有的同学,还有我的同门师妹范灵芝,你们真诚而无私的帮助令我终身难忘。最后,我还要感谢我的家人。没有她们站在背后的默默支持,我也绝无勇气和信心二度踏入校园,重返学生角色。是我的家人和我一起在我们的人生道路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怀揣一颗感恩的心,新的人生旅途即将启程,我将用我所学回馈社会,尽心尽责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勇敢迎接新的人生挑战。邵东波二0一一年五月41■●硕士学位论文在读期间公开发表论文(著)及科研情况邵东波,《<三国演义>的宗教观》,发表于《安徽文学》(下半月刊),2011年第3期。42